第十章 无限月前沧波意(1 / 2)

醉玲珑 十四夜 3906 字 5天前

夜雨如幕细针一般洒在深黑色的披风上夜天湛负手站在一壁高起的山崖前白皙的手指间那支玉笛被雨洗得清透而他的人亦如这美玉气度拔风神润泽。

他像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却又似乎没有任何目的只是站在这里看着笼罩在深夜风雨中的帝都。

细雨无声越飘越淡先前的急促仿佛都融入了他的一双眼眸深处只余一片清湛的水色浮光微亮。

雨已尽天将晓他已无法再做停留他的身后还有数十万将士枕戈待命还有多少仕族更迭阀门兴衰尽系于此。

披风一扬他转身举步隐在暗处的黑衣铁卫随着他的动作无声而有序地悄然离开。

该来的不该来的终究都没有来。

想见的不想见的到底都未曾见。

他竟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滋味隐隐有着失望却又好像松了口气。那么他究竟是在盼望着什么又紧张着什么

沿着宝麓山脉逐渐离开帝都范围与楚堰江相连的易水已近在眼前。夜天湛勒马微停扭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雨意寥落乌云缓收又一个黎明便要到了。

就在这一刻停留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江上传来缥缈的琴声随着这易水江流轻涛拍岸琴音高远而逍遥。大江之畔一叶扁舟独系。他刹时从震惊中回醒扬鞭纵马疾驰而去江水纷纷飞溅那琴声越来越近。

轻云隐隐雾绕江畔舱内一灯如豆浅影如梦。

夜天湛在掀起船舱那道幕帘的瞬间停住了动作深深呼吸。江上风吹云动徐徐散开黛青色的天底琴声渐停幕帘飘扬一只纤纤玉手挽起了垂帘一个白衣女子缓步走出。

她仿佛自烟雨深处轻轻抬头一笑云水浩渺如她的眼波江风轻扬是她的风姿。不该出现在这里不敢让他想像的人近在咫尺。

卿尘唇角淡噙一丝浅笑“我听到了那曲子原来真的是你。”

夜天湛看着她:“真的是你来了。”

卿尘将他让进船舱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若不是我你希望是谁”

夜天湛眼中的笑意一顿渐缓下来:“我希望来的人是你。”

卿尘眼角微垂指尖拭过冰弦如丝:“我来了。”

“为谁”

“为我自己。”

俩人间忽然降临的寂静令舱外涛声显得分外清晰过了些时候夜天湛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父皇好吗”

卿尘道:“好。”

夜天湛再问:“母后呢”

卿尘顿了顿道:“不好。”

夜天湛眼眸骤抬目光锐利“母后怎么了”

卿尘道:“今晚之前我有把握保她安然无恙但过了今晚将会如何却取决于你。”

夜天湛一瞬不瞬盯着她:“你今晚来此是为了他。”

卿尘指下用力丝弦微低她复又慢慢松手抬手覆在琴上“我只是来做我想做的事情。”

夜天湛眼底似有微澜一晃“那么你来见我又是想要我做什么”

卿尘抬眸道:“回天都公主入嫁的大礼、册封九章亲王的典仪都已准备停当等你率军凯旋。”

夜天湛唇角那抹笑始终如一却渐渐掺杂了雪样的冰冷:“你是要我对他拱手认输俯称臣”

卿尘语音沉静:“除非你当真要与他兵刃相见让这些本该为国而战的将士们在帝都流血牺牲只为了抢夺太极殿上那张龙椅。更甚至你还要舍下自己的母亲和整个殷氏家族让他们先成为这场战争的代价”

夜天湛猛地自案前站了起来面色如笼薄冰。

卿尘亦徐徐起身。夜天湛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冲上心头的怒意迅转身面对着舱外脊梁紧绷肩头因急促的呼吸而频频起伏。

卿尘却紧逼不舍:“即便是放手一战你有几分把握能赢他”

夜天湛回头时一道精电般的目光闪落她眼底他素来文雅的脸上此时隐有几分犀利与冷傲“你以为他真的是战无不胜的神吗”

卿尘道:“折冲府十三路兵马已经如期抵达伊歌城内尚有一万玄甲军两万御林军两军交锋胜算几何”

夜天湛道:“神策、神御两部乃是天军精兵之重岂是各州散骑兵马所能抵挡”

卿尘立刻问道:“倘若神御军阵前倒戈呢”

夜天湛眼底一沉卿尘接着道:“神御林军十余年来都在他统帅之下他若要调遣神御军如臂使指我不信你没有想过。”

夜天湛神色平静:“你既知我必定想过便应该知道我自会有所防范。让他们立刻完全忠于我虽不易但要他们为此一时而战我自信有把握做到。”

卿尘并不怀疑他的话凭他在朝野的声望要做到此点的确绝非难事。她无法直接否认他:“你只是在赌。”

“他又何尝不是在赌”夜天湛双眸中已逐渐恢复了往日温雅只是暗处细密的锋锐隐隐如针如芒“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尚难定论。我只问你一件事当日清和殿变乱传位的旨意究竟是真是假”

卿尘道:“传位诏书乃是天帝亲笔所书御印封存绝无半丝疑义。”

夜天湛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她从容迎对:“自相识以来我从来不曾欺瞒于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夜天湛身子微微震动脸上难以掩饰地浮起一抹伤感与失落他仰面抬头怅然叹道:“父皇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能做个好皇帝。”

卿尘摇头道:“并不是天帝不信你而是你做的太好了。自从太子被废之后整个天朝从阀门仕族到六品以上在京官员大半唯你马是瞻。你抬手将天舞醉坊牵出那么大的案子却又反手便能压下;京隶赈灾那些阀门权贵一毛不拔但只要你一句话他们却肯慷慨千金。天帝皇子众多各具贤能而举荐太子你独占鳌头。如果你是天帝会作何感想”

江风飘摇夜天湛目光遥遥落在翻飞的幕帘之外稍后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四个字:“危机在侧。”

“不错。”卿尘道:“锋芒毕露几可蔽日天帝岂能容得而最先看出此点的便是凤衍所以他怂恿溟王上了一道手折。”

夜天湛俊眉微拧忽然转身:“那道请旨赐婚的手折”

卿尘轻轻颔低声道:“是。凤衍此人工于权术城府极深他深知用什么办法能使你步入没有退路的境地也清楚你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理你果然便没有退步。”

夜天湛眼梢轻挑唇间一抹笑痕却淡薄隐含苦涩:“我不可能退步若不如此你岂非变成了九王妃”

“其实天帝也顾忌凤家那时候他未必会将我指给溟王。反而是你们俩个同时求旨使他心中警觉才将目光放到了别处。”

随着卿尘的话夜天湛脸色渐渐有些白“你是说是我亲手将你推给了四皇兄”

卿尘静静说道:“不是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喜欢受别人的左右所以我说服了一个人帮我。”

夜天湛略一思量立刻道:“孙仕”

卿尘惊佩他心思敏锐点头表示正确。夜天湛道:“孙仕对父皇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这样帮你”

卿尘道:“只因他深知在大正宫中务必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夜天湛道:“你的意思是父皇从那时起就已经做了决定”

卿尘道:“我不知道那一切只是猜测而已。我只知道天帝最后做出的那个决定御笔朱墨写在诏书之中。”

夜天湛满是遗憾与痛楚的目光笼在卿尘身上感慨道:“卿尘这便是你与那些女子的不同我所爱所敬便是这个你若得妻如你天下又如何”

卿尘只觉得心间百味陈杂都化做了歉意重重:“你当时不该做出那样的决定尤其是为我。”

夜天湛听了此话突然扬眸而笑温文之中尽是坚定不移:“不可能便是现在回到当时我还是会上那道请旨赐婚的手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