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漼晃了一下，顺势扯住赵篙的手臂。赵篙低眼一瞧，那骨节分明的手被玄色里衣一衬，几乎没了血色，手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皮，青筋突起，盘根错节，看着十分瘆人。

赵篙忽然有些心酸，低声劝道：“陛下，天色尚早，您还是多睡片刻吧。”

“朕睡不着。”

李漼摇摇头，声音哑得可怕。

赵篙无奈，只得俯身替他穿好鞋袜，然后取来外衣披在他的肩头。李漼一句话也不说，听任他摆布，眼睛却紧紧盯着地上那碎裂的杯子出神。

赵篙唤来宫婢将地上收拾干净，待宫人走后，只听李漼一声幽叹：“朕的病怕是药石难医了。”

赵篙心头一揪，连忙跪在他脚边：“陛下这话是怎么说的？陛下受命于天，当与天地齐寿，怎会被这些许小病击倒？”

李漼苦笑：“与天地齐寿？！你见过哪个凡人能与天地齐寿？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赵篙转了转眼珠：“夏御医医术高明，他一定有办法……”

李漼摆了摆手，刚要说话，喉间又是一阵痛痒袭来。

赵篙起身替他抚着背，听着这越发嘶哑的咳声，眉头紧皱一团：“陛下，您这样硬撑是不行的，要不……还是返回长安吧。宫中御医多，也不必舟车劳顿，您好好养着，总能恢复的。”

“不可！若是朕半途而归，坊间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传闻！”李漼捂着心口，额上沁出一圈冷汗，细细密密地黏住了几根发丝。

赵篙无计可施，也明白再劝下去会惹他不悦，便紧闭了嘴，安安静静替他顺气。

李漼一手撑在腿上，重重喘了几口气：“夏无且想必也已经束手无策了吧……朕的情况绝不许对外面泄露一个字，否则，朕定斩不赦。”

“是，臣明白，臣一个字都不会说。”赵篙忙不迭应着，想了想又有些犹豫，“待陛下巡狩完毕，还是要好好调养一番才是。可若是连夏御医都束手无策，那……”

李漼不悦，抬头看向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赵篙与他对视须臾，这才察觉他因为久病缠身而泛着青白的面容上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

“陛下，请容臣直言。”赵篙噗通跪下，言辞恳切，“前几年陛下曾派出一批方士去东海求仙，如今他们已经归来，还从海上仙山带回延年益寿的仙丹。方士们说，仙人不仅赏了仙丹，还将炼制仙丹的方法透露给了他们。

臣以为，这正是陛下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了上天，所以才得机缘寻回仙药。陛下，这仙草仙药可遇而不可求，好容易得来，您为何弃之不用？”

李漼一怔，面上有些为难：“方士之言难证其实，这仙山、仙人只存于典籍之中，并无人见过。这等虚无缥缈之事，着实真假难辨。朕当年算是病急乱投医，所以才信了他们的话。他们出去折腾了几年，毕竟辛苦一场，朕准备回头赏赐些金银将他们打发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