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起点，依旧是一脚在明，一脚在暗。依旧是看不到去处，看不见归途。他看向站在一边，始终沉默的娃娃皇帝，就笑了，“……怪不得老子总觉得你在面对大金的时候，魄力不足。现在懂了，你不是没魄力，而是手下留情了。”</p>
这娃娃皇帝如同一束光影，一座雕塑，并不言语。</p>
而后努尔哈赤便收了笑意，“不知道人到世间是不是都得轮回，但你若是这般轮回了，那便是大金的劫数……或者运数。本来还提着一口气，想着安排点什么的……但老子知道，不用了！换了谁，都不会改变结果。可老子也释然了，老子不是本事不济，也不是子孙后代没出息……老子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天……”在一场不公平的比赛里，老子能得如今这一局面，老子依旧是英雄。</p>
娃娃皇帝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了！似乎有万千的言语要说，但还是缓缓的跪了下去。</p>
这一跪，努尔哈赤的手伸出来，放在娃娃皇帝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而后转身，踩着阴阳交汇的那一条线，远去了，直到白光一闪，再也瞧不见。</p>
四爷猛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竟是好端端的，趴在御案上睡着了。他揉了揉胳膊，不由的‘嘶’了一声。</p>
“怎么了？”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书过来，给揉了揉胳膊。可这也不像是压麻了呀！将袖子撸起来一看，“哎哟！”怎么像是被人给拍了几巴掌？“是不是你撞哪儿当时没注意？”</p>
四爷怔愣了一下，朝大金的营地看了一眼，“换素服吧。”</p>
啊？</p>
四爷将袖子放下，“驾崩了。”</p>
林雨桐朝外看看，安安静静，没有马蹄声传来，这就证明没有人来报消息。她皱眉看四爷，“做梦了？”</p>
四爷点头，“我不知道是我的梦，还是他的梦……”</p>
“他在梦里留下什么话了？”</p>
四爷摇头：什么话也没留下！</p>
什么话也没留下，努尔哈赤躺在他的病榻上，面色平和的驾崩了。</p>
皇太极当时把能召集的都召集来了，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太医看诊，是好是歹，太医说。</p>
原本，这样的伤，太医该是一直守着的。可大妃有令，说是无大汗召见，不得随意进出。越是大汗重伤，自然越是不敢叫这些旗主靠近。两黄旗尽忠职守，若不是鳌拜一看情况不对，放了这一次水，大汗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如今，太医战战兢兢，“……大妃说药受潮了，不能用……从大明借药的才回来，药都在，还没用呢……不过这药是大明来的，敢不敢用，能不能用，奴才不敢擅自做主。”</p>
“当然敢用！”阿巴亥指着这个太医，“你这般说是什么意思？借药的决定是我下的，难道你怀疑本大妃联合大明谋害大汗不成？”</p>
不敢！</p>
阿敏轻哼一声，说阿巴亥：“大妃，无人说你要谋害大汗！此时大家在议事，请大妃回避。”</p>
“回避？”阿巴亥站在病榻之前，“我是大妃，我该站在这里，谁都无权撵我离开。叫我走？怎么？心虚了？我还得问问你们四大贝勒，没有汗王的口谕，谁准许你们进来的？”</p>
阿敏嗤笑，“谁告诉你无汗王的口谕？咱们是叫人通报，汗王许可之后才进来的。外面的两黄旗侍卫，都能作证。”</p>
“不可能！”阿巴亥几乎脱口而出，说汗王哪有那么巧就正好醒了。可话到嘴边了，看到阿敏似笑非笑的脸，她把话咽下去了。真若说了这话，那自己就是在隐瞒大汗病情。</p>
两人都不说话了，皇太极这才看向阿巴亥，“皇额娘不要吵，如今是商议着如何给大汗用药，吵吵嚷嚷，叫人看了笑话。”说着，就又问太医，“药你验看过了？”</p>
是！都没有问题。</p>
“有外用的？也有内服的？”</p>
是！都是极好的药。</p>
“以你看，汗王之前喝的药，跟如今这药可有冲突之处？”</p>
应该没有。</p>
皇太极就喊道：“端一碗给大汗常备的药来。”</p>
药就被端来了，太医解释道：“药是针对外伤的，大汗不许用镇痛与安神的药物。”</p>
想到了，这个时候尽力保持头脑清醒才是首要的。所以，皇太极毫不犹豫的抬手将药给喝掉了。然后拔出腰刀，在他自己的手心了划了一道，谁都没反应过来呢，鲜血渗出来了。</p>
皇太极伸出血呼啦的手给太医，“用大明借来的药。”</p>
是！太医给上药，又把内服的药给吃了。</p>
半个时辰，皇太极的手不疼了，也不渗血了，吃了的药也无任何的不适。</p>
代善这才道：“八弟至孝，亲自试了药了，既然无碍，那便给大汗用药吧。”</p>
可药拿来，太医跪着上前，低声道：“大汗，要上药了。”说完，要上手了，太医突然愣住了，浑身都哆嗦了起来。</p>
莽古尔泰烦躁的一把将人给推开，手放在大汗的鼻子sp;悄无声息的，说走就走！一句话没留下，甚至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皱着的眉头松开了，面色平和，就在众人你争我争的时候，他就这么走了。</p>
莽古尔泰的手都抖了，催太医，“号脉。”</p>
再号脉，也是驾崩了呀！</p>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变故真的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p>
因此，这一刻，汗帐里安静极了。</p>
突然之间，一声高亢的哭嚎之声，打破了这个安静：“大汗——”</p>
这么一喊，理智都回来了。</p>
皇太极看代善，代善点头，站在首位，喊道：“大汗宾天——跪——”</p>
驾崩了一个，就得有新君，比起已经躺在那里不能动的，大家当然更关心继位者。没有留下遗诏，那就推举。代善的儿子岳托，推举皇太极，“……叔叔才德冠世，除了叔叔，谁也不配。”</p>
岳托掌着镶红旗，代善掌着正红旗。</p>
这父子二人占两旗之力，再加上皇太极的正白旗，八旗之中，他占三旗。</p>
阿敏跟着附和，“这话很是，皇太极德高才显，我推举他。”</p>
如此，便占了四旗，这属于大势已去。</p>
阿巴亥咬牙切齿，大汗说过，将来两黄旗给阿济格和多铎，给多尔衮另外一旗的。可现在，什么话也没留下，这样的事，便再没有人认了！</p>
她旧事重提，不再说叫多尔衮继位的事了，只是说大汗留下的口谕，“……皇太极你是认还是不认！你若认，就该速招多尔衮多铎回来。你若不认，而今，在大汗面前，你得给我们孤儿寡母一个保障。”</p>
说到底，还是逼迫皇太极拿出三旗给那三兄弟。</p>
皇太极自己只一旗，为了换取其他人的支持，他这些年是怎么样小心筹谋的，这些都不能对人言。可饶是如此，他们今日可支持你，明日也可能支持其他人。想把控三旗之力，对于有人拥戴的皇太极，都不敢去想。阿巴亥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在这个时候，逼迫他承认大汗的‘承诺’。</p>
这叫人如何不怒？！</p>
他尽量心平气和，“皇额娘，父汗尸骨未寒，又身在草原……其他事情，容回京再议。”</p>
“不行！”阿巴亥拒绝了，“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你给我一句话，你会不会给多尔衮单独一旗。”</p>
皇太极耐着性子，“这不是儿戏！军功犒赏，朝廷自有法度。”</p>
话才一落，阿巴亥扑倒努尔哈赤的身上，“大汗——大汗——您睁开眼看看呐，您走了，我们孤儿寡母要过的是什么日子……”</p>
阿敏冷笑一声，“大妃既然不舍得大汗，那就不如跟着大汗一道走吧！大汗喜欢大妃，知道大妃伺候的周到，那就跟着去吧……想来，有大妃陪着，大汗该也不寂寞吧！”</p>
阿巴亥愕然，竟是想叫自己跟着殉葬？！</p>
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怕了。她回过头来，就看见阿敏冷冰冰的眸子。</p>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喊道：“大妃呢？怎么不见大妃？大妃的药还没喝呢？这几日大妃犯了癔症了……”</p>
阿巴亥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起来，朝着帐篷口的方向叫着‘大汗’，然后起身便‘追’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