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朝住的是院子，一个大院住好几户，应该都是级别差不多吧。林双朝在偏院，院子一排房舍带着厨房厕所，还有个三四十平的小院，地上铺着大青砖，靠着墙边还有个十来平的小花坛。花坛里没有花，能看见被塑料膜盖着的香菜菠菜，还有用土围起来的一捆葱。</p>
这条件，也是生炉子，用炉子做饭。屋檐下的煤球一排排，摆了那么多。林雨桐感觉还没自家住着舒服呢。</p>
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少有能坐在一块说话的人，吃什么都得买……”感觉不如老家方便。</p>
林雨桐进了屋子都没能脱大衣，真不咋暖和。她就说吴秀珍，“炉子打开，您用煤能用多少？您的煤我给您包了，家里现在缺您烧煤的钱吗？”</p>
人家都这么过的！死丫头，你就是会霍霍。</p>
但到底是把炉子给打开了，烘烘屋子。</p>
女儿女婿们都回来了，“包饺子吧！”</p>
行吧！桐桐带的萝卜干，再加上家里的半斤猪板油，就能做一顿团圆饭了。</p>
林双朝回来的时候，屋里热气蒸腾的。收音机开着呢，呜哩哇啦的，三个女婿坐在沙发上争长论短的。老太太在炉子边坐着，笑眯眯的听。老伴儿跟三个闺女支着圆桌，桌上放着案板篦子，正在包饺子。</p>
这一推开门，这个叫爸那个叫爸，这日子一下子就喧腾了起来。</p>
之前还不明显，现在这么一对比，这才发现少了什么。</p>
对！就是少了那么一股子喧腾的劲儿。</p>
吃着饭，林双朝就问四爷：“听说老家分地了？怎么样？还算是公平吗？”</p>
尽量在做到公平，也确实是还算公平，“少不了多吃多占的事，但也并没少了谁的。”</p>
林双朝点头，四海说话总能点到要紧的地方。分地这事，想要做到绝对的公平，那几乎是不可能。多占了的，暂时管不过来，之后可以从多占的那些人收取承包款。但是，前提一定得是不能少了谁的，得力保人人有田种。只要暂时做到这一点，那就不至于出乱子。</p>
这边关注了四爷和桐桐在老家的生活，又问育莲，“夜大读了，函授能有个学历，之后呢？”</p>
“还是去幼儿园，这个地方对学历要求不高，就是得有些耐心。我不会唱，也不会跳，所幸手工还不错。带着娃娃们做做手工……”</p>
这算是务实！这算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也能照顾家庭。</p>
跟大女儿和小女儿不同，二女儿就显得特别有上进心。她如今在纺织学院进修，甚至为了进修，暂时延后了生孩子的计划。林双朝就问说，“那你是怎么想的？进修完了，不下车间了？”</p>
育蓉端着碗垂着眼睑，“我进修也是我考的比其他人都好，这才争取到的名额。为啥进修呢？目的不都是为了争取脱离一线？”</p>
吴秀珍在桌下踢了育蓉一脚，会不会好好跟你爸说话？</p>
林雨桐左右看看，这是有事呀？等晚上了，林双朝给桐桐取这一时间的稿费，这才道：“你二姐呀，是心里不舒服。同样是企业单位的，她见人家的父母很轻松的把子女调到政府单位，级别还升了……心里又不怎么舒服了。”</p>
哦！这种事呀，怎么说呢？得习惯呀！要不然日子就没法过了。</p>
林双朝坐在书桌后面，问桐桐说，“现在这种……安排工作，很多吗？”</p>
林雨桐叹气：“周海潮家的闺女，听说是安排到县城一所小学教书了，是有编制的。”</p>
林家跟周海潮是对门，这家的姑娘周小丽跟桐桐一般大小，学历勉强算是初中，“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周海潮在他们职业中学给他闺女弄了个毕业证，紧跟着就安排到小学去做劳动课的老师了。”</p>
这还只是一个职中的校领导，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的？</p>
“他家的儿子大勇先是被安排学开车，后来就去了公社做司机，但现在听说成了什么办事员了。”</p>
这叫林双朝格外的沉默。</p>
当年对门两个后生，他读了大学，周海潮读了个高中。后来他参加工作，周海潮也参加工作。他是步步高升，仕途还算是顺畅。对方在一个职位上不挪动几十年。结果是，他的子女一个没安排，而对方的子女都安排的很好。儿子的工作有前途，闺女的工作稳定。</p>
但长此以往，会如何呢？</p>
林双朝摸了摸身上，他不抽烟，但偶尔会收别人递来的烟。果然，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被揉皱巴的烟，然后手稳稳的划开火柴，将烟点燃，一口一口接着一口大口的吸起来。良久才坚定的说，“你得相信，这样的事是不能长久的。”</p>
林雨桐坐在边上没有言语。</p>
林双朝就说，“……一旦动起来，那必然是摧枯拉朽的。所以，这更得你们自己站的住脚。只有如此，不管什么样的风浪来了，才能扛得过去。换言之，谁给的饭碗都不如自己挣来的饭碗端的稳。小桐，你得记住，原则的问题是个大问题。什么事上都能退让，只原则的问题上，一步都不能退！退一步，不仅是给自己惹祸，更是给子孙后代埋下了祸根。代代都做第一代该做的事，就不会有什么‘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样的话了。人的本事有大小，各凭本事吃饭。有什么样的能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这才能平安长久！”</p>
林雨桐就笑，低声道：“我们没怨，二姐就那个脾气。”她哄老头，“跟您打个申请呗。”</p>
嗯！说。</p>
“我也不缺钱，明儿想给您买个电视去，也方便看看新闻。”</p>
林双朝就问：“明儿能买到吗？”</p>
能！</p>
然后林双朝第二天中午吃饭的点都跑回来了，还不是一个人，人家带了好几个同事，回来看彩电了。这个夸：“这就是咱们扎根基层的大作家呀，你的文章你爸给推荐了，写的真好。杂志我们也订了，单位也订了……”</p>
感谢您的支持。</p>
“好文章就是要叫更多的人来读嘛！”</p>
林雨桐跟人家寒暄，林双朝就喊四爷：“四海！四海！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你昨儿跟我说的事呀，现在跟相关的领导做个汇报嘛！”</p>
感情被请回来的是主管农业灌溉水利的一位副厅，这人指着林双朝，“你这个人真是！拉着我们来看电视，结果在这里等着我呢。”</p>
四爷就给倒茶，请人家坐。林雨桐赶紧去拾掇饭菜了。</p>
四爷要说的是什么呢？还是灌溉，“……有些问题，是咱们基层可以组织人力，来做到的。比如说土地不平整，影响灌溉，那咱们可以用人力把地推平。但是有些是人力无法办到的。我觉得有两点特别重要，第一是，因为地形问题，稍微改造就能改为水浇地的，这需要建材；第二，便是水渠低于灌溉区，水得抽去。可拿什么抽呢？人力不行呀！这得电泵。”</p>
那农业部门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满足大家的这个需求呀。</p>
所以呀，四爷就说，“能不能请主管部门，跟农村的生产单位和企业之间牵线。比如一台电泵多少钱，我们可以分三年五年结账。”</p>
哟！这可是没有先例的。</p>
但对方还是认真的拿出本子和笔，把这个事给记上了，“回头呀，我征求一下领导的意见，再去各个地方，实地的看一下情况，之后呢，再联系厂子，看人家怎么说。具体能有个什么结果，现在不好给你回复。”</p>
那也很感谢了。</p>
四爷就说，“农村的日子很苦，年跟前，家里拿不出一两块钱积蓄的人家占了九成。家里的粮食省吃俭用撑不到夏收的占了七成……”</p>
知道！都明白！对方就拍四爷的手，然后跟林双朝夸，“能这么处处留心的年轻人不多了。”</p>
林双朝就笑，“你不怪罪年轻人鲁莽和异想天开就成了。”然后请人上桌，“吃饭！吃饭。”</p>
许是人家领导打电话了，要走的时候农机厂派人来了，说是等过了年，他们厂会有助农活动，打算资助十台抽水泵。</p>
咋说呢？普遍的问题没解决，但自家生产队的十个生产小组，是不是每个组能有一个了</p>
？</p>
这就意味着，也能抽井水出来灌溉。大渠的水灌溉谁都喜欢，但这不是轮不上吗？有时候等水等的人心焦的。如今嘛，实在不行，用井水慢慢浇着呗。</p>
村里人不知道这是咋操作的，都认为是：林双朝可算是给乡里乡亲的同村人办了一件实在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