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莲：“………………”这放的是什么屁！她抬手摸小姑子的额头，“你没发烧呀！说的是啥糊涂话！”然后狐疑的打量她，“你说你跟三岭好，你俩咋好上的，在哪相好的？最近一次见面是啥时候？”</p>
“昨晚上呀！天天晚上我三岭哥都回来！”</p>
胡说！昨晚自己在家，老太太躺着，这里疼那里疼，难受了半晚上，包括小姑子都一起陪着老太太，怎么可能昨晚上见三岭。</p>
这要是说天天晚上，她都怀疑是谁黑灯瞎火的，钻了小女娃的房间了。</p>
可这一说昨晚上，她就觉得不对！小姑子怕是——癔症了！</p>
这就是人家说的那种神经病！</p>
一想到这里呀，花莲就觉得谁掐住自己的脖子里，顿时堵的慌。本来就不好嫁出去，谁知道又添了这毛病了。</p>
可咋就能有了这毛病呢？</p>
怕不是一直就觉得三岭好，搁的时间长了，心理添了毛病了。三岭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她年龄小。谁知道偏还离婚了，之后几年又不结婚。她也正好长大了，心里大概想着，她没结过婚，三岭是二婚，这婚事说不定就能成。谁知道三岭娶回来一个更好的。</p>
这憋着憋着，大概心里就不大自在了。</p>
这事可不敢叫人知道！她先把人哄着，出去就把门锁起来了。这才把叫了成功低声把事说了，“你说……这要是出去胡说，咋办？要是搁在几年前，就凭这一张嘴，就能定人家三岭一个流氓罪，真给枪毙了，你说冤不冤？”</p>
成功蹲在地上，半晌才说，“悄悄的，回头先带去县城看大夫！看人家大夫咋说的？要是说这是暂时的，就是一时的想不开……那就回来关家里偷偷的治。要是说这就是疯了……那对外就说疯了吧，大不了搁在家里养一辈子算了……”</p>
花莲数了身上的钱，“七毛！家里的盐没有了，买些盐剩下的连路费都不够！”说着，也愁苦的蹲下，“我今晚悄悄去找小桐，她嘴紧，不会出去说的。之前就说给成才的婚事得借钱，她也应承了。我先从小桐那边拿二百……”</p>
成吧！</p>
于是，桐桐就知道了！这种情况西医上给定为钟情妄想症，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不过搁在农村，搁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这种病就很丢人。叫人说起来，都说这姑娘不要脸，想男人愣是把人给想疯了。</p>
桐桐把钱递给花莲，“你跟成功也是……够倒霉的！”哥嫂管弟弟妹妹不怕，就怕这种管不明白的！</p>
花莲叹气，麻烦是不嫌弃麻烦，主要是这个事吧，真的闹得人觉得不好意思见人！</p>
这两口子把孩子送到花莲的娘家叫帮着照看，然后带着成贵去县城瞧病去了。回来成功就没瞒着人，说了，“……以前只以为是不爱说话，谁知道竟是精神不大正常了……”</p>
所以，精神病说的话，都不要当真！那就是个疯子，别跟疯子一般见识。</p>
可能是去看病的事刺激了成贵，以前不爱说话的人突然就话多了起来，在外面拦着人就说话，但不提三岭的名字了。只跟人说，“我有个相好的，跟我可好了！天天黑了都回来……”</p>
黑子嫂心里就难受的，两家隔墙住着的，看的心酸的，说成功，“不该这么着！这事别言语，找个年纪大几岁的，会疼人的，好好嫁过去，这有了疼她的人，慢慢就好了！你这弄的……可咋弄呀！”</p>
真就是看着长起来的娃，成了这样子了。多数人心里都不太落忍！</p>
可成功是有苦说不出，这事要不这么办，成贵那嘴真要是说出个啥来，伤了体面人的体面，诬陷了好人，那才是造孽呢。</p>
大家就是觉得挺唏嘘的，觉得还是日子不好，娃儿命不好，若不然不能憋屈成那个样子。</p>
可人嘛，总有那不一样的！</p>
白彩儿大概觉得，终于有了谈资，有了不如她的人了，然后就老逗成贵，问说，“你相好的回来找你，你俩一晚上都干啥呢？”</p>
成贵就说，“肯定是亲嘴呢！”</p>
白彩儿又问，“就亲了嘴？没干其他？”</p>
成贵还没说话，黑子嫂气的揪住白彩儿就打：“我看你是脏了心了！你养的都是闺女，嘴上可积德吧！”</p>
白彩儿还莫名其妙呢，“问问咋了？说笑话呢，关你屁事！”</p>
这闹闹腾腾的，杨淑慧才后知后觉，这怕是跟自家有点瓜葛。先是老三家媳妇找小桐商量，紧跟着小桐就叫了花莲，再想想得早几年，凡是自家老三从巷子口过，刘家这成贵总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之前都当时小娃娃，谁也没多想。如今再一想，怕是真是那个意思。</p>
这给她膈应的呀，感觉胃口都不好了！</p>
你说这种事，咱招谁惹谁了？！</p>
成贵整日在巷子里来来回回的，杨淑慧不敢叫老三家媳妇一个人呆着了。</p>
可这么紧张了有一个月，她突然发现，这成贵来来去去的，又开始盯老四。整天坐在金锁家门口的檐台上，把自己家看的清清楚楚的，把小桐那片地也看的清清楚楚的。</p>
这谁受的住呀？！</p>
才说要怎么干涉呢，就见自家小桐站在侧门口，朝成贵招手，“过来，给我搭把手。”</p>
成贵犹犹豫豫的，磨磨蹭蹭的靠了过去。</p>
桐桐指着墙外的葫芦架，“帮我把葫芦藤给绑上去吧，我够不着。”</p>
成贵左右看看，然后安安静静的蹲在边上搭葫芦架。</p>
桐桐看着姑娘，长的圆盘脸，可能是打小没妈教，很不会拾掇自己。脖子上和手上，黑皴皴的。她喊金明明，“去把咱家的香皂和洗发水，取两盒新的来。”</p>
金明明便取了来。</p>
一共只几个葫芦架，这姑娘帮着搭建好了。</p>
林雨桐把东西递过去，跟成贵说话，“姑娘家，先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只要干干净净的，谁瞧见了都觉得稀罕。这是我送你的，你拿回去烧一锅热水，好好的洗个澡。贴身穿的衣服，得天天换，自己洗了，在你房间的窗口见太阳的地方晾晒好。替换着穿！你洗干净了，我教你梳头发。”</p>
成贵瑟缩的伸手，从一只白嫩嫩的手里接过这些东西，然后欢天喜地的回去了。</p>
第二天早上再来，看起来就干净多了。衣裳还有些潮湿，怕是昨晚洗了，今儿不等干透就又穿出来了。头发披散着，毛毛躁躁的，拿着半把满是黑垢的梳子，在门口探头探脑。</p>
林雨桐带她去侧门，拿了小板凳叫她坐。又叫金明明取了一把新梳子和镜子来，这才给她慢慢的整理头发，“……梳子脏了很正常，给泡在水里，脏东西泡软了，你用刷子刷一刷，就干净了。若是找不见梳子，扫帚也行！扫帚上面是干净些的，你用梳子梳上面，脏东西也能下来。再一清洗，梳子就干干净净的。看见一点黑就洗洗涮涮，就看着总也是新的，干净的。”</p>
她说着话，叫金明明举着镜子，“头发尤其要整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不管是编成两个辫子，还是编成一根辫子，都好看！今儿我教你辫，先编成两根，方便你看。”</p>
真给编成了两根辫子，拉到胸前来。再用皮筋给绑住，取了两根红绸子给缠上，利索又鲜亮。</p>
桐桐端详了一遍，又接了镜子叫成贵自己看，“是不是很好看！比咱村很多的小媳妇大姑娘都好看。”成贵对着镜子抿嘴笑，脸都红了。</p>
桐桐把梳子镜子还有扎头发的东西都送给她，“回去慢慢学，扎的不好没关系，天天梳头，要不了几天就熟练了。三天洗一次头，多淘洗几次，头发就可好了。天天把头发梳透，多用梳子梳通，能通头上的经络。”</p>
然后成贵就天天洗澡，三天洗头，天天收拾的干干净净的。</p>
之后成贵再出来，桐桐就问说，“成贵，家里的院子扫了没有？”</p>
成贵早起便扫了院子再来，桐桐教她做鞋。纳鞋底，做鞋面，布鞋做的好了也很好看。然后桐桐带她上家里，“一个家里干净不干净，两个地方特别要紧。一个是厨房，厨房干净了，吃到人嘴里不怕生病。二一个是厕所，这个地方干净了，有个啥病菌不传播。”</p>
把花莲看的惊奇的很，这小姑子半夜不睡着，搁在厨房里洗啊洗的，连厨房的抹布都用草木灰洗的干干净净的晾在厨房里。</p>
早起上茅房，里面也是干净的，边上堆着草木灰，用完旱厕直接用草木灰覆盖。成功解手完直接出来，成贵就靠在门边，死盯着不放。把成功吓的重新回去，把用过的厕所收拾干净。</p>
之后桐桐又给教，说是人一半的时间都在卧室。柜子里得收拾齐整，衣服分季节放好。被褥得叠起来，铺的整齐。若是脏了，要选天好的时候定期的拆洗。</p>
然后花莲就发现，她下地回来，家里的卧室整个都乱了。炕上铺的全给揭起来了，不管被子还是褥子或是冬天的棉衣，都给拆洗完了。</p>
这问题是，晚上盖啥？</p>
算了，盖上被套凑活吧！这在家里这么折腾，总比出去疯好多了吧。</p>
但是黑子嫂却觉得成贵是慢慢好了！人要是忙这些事的时候，有多少时间是想东想西的呢？便是癔想里有那么一个相好的，但这也没有妨碍谁。</p>
真就给把那穷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每天早早就起来，把她自己收拾利索，把她的房间收拾利索。从前院收拾到后院，厨房和厕所都收拾的一尘不染。等哥嫂下地了，把哥嫂的屋子也给收拾了。</p>
林雨桐又给了她一套铺盖，“老人的铺盖怕是不能用了。拆洗不出来，干脆扔了。家里有孩子，老人埋汰了，对娃也不好。”</p>
可能这老人着实是把孙子们坑的不轻吧，成贵回去没有把新被褥给老人，而是把新被褥留给俩孩子用，从哥嫂那边拿了旧的给老人用。她把后院的房收拾了一间，里面刚盘了一个小炕。她知道，那是哥哥给自己用的！之前她偷听见了。说是自己疯了，要是关的话，关在后面，怕妨碍给二哥结婚。</p>
她把奶奶挪到后面这窄炕上，离孩子远。半夜再喊也不会惊到侄儿。然后把老太太尿湿过的东西都烧了。把住过的房子用石灰水重新撒了一遍。</p>
然后磕磕巴巴的会跟林雨桐沟通了：“……怕相看二哥，人家看见了不愿意嫁……”</p>
这是正常的思维模式！</p>
林雨桐就笑，“回头叫你哥给后头的房子盘个炉子，冬天烧暖和，其实住哪都成。你想的很好，家里有不能动的老人，就是很耽搁说亲。这是家里幸亏有你，能帮着照看老的，小的，你大嫂老是夸你，说是家里没有你该咋办。我就说，再是离不了你，可这么能干的女娃，想求娶回去当媳妇的人多着呢。再留就耽搁你的青春了！一个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回头该老了。可不能这么自私！你嫂子还怕给不起你嫁妆。我就说，嫁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学啥都比别人快，别的女娃从六七岁开始学，学到出嫁，都没学利索。你看你才学了几个月，咱巷子里谁家有你家干净，谁收拾的有你利索？这么聪明的人，将来啥挣不来？”说着，就试探的问，“你想找个啥样的，介意不介意跟我说说。”</p>
成贵明显一愣，而后又迷茫了一瞬，才又脸一红，“想找个有力气干活，长的不丑……家里没有人嫌弃我的！”</p>
杨淑慧偷偷听了一耳朵，就慢慢的退回去了。成功说成贵疯了，大家都拿成贵当疯子，只桐桐好言好语的，从不拿成贵当疯子。她耐心的说，耐心的教，其实要是不知道的人，谁也不能说成贵是个疯子。</p>
说到底，不过是钻了牛角尖了。自己不利索，就老臆想够不到的。等她自己利索了，她先接纳了她自己了。发现她自己没那么糟糕，于是，就学会面对现实了。</p>
所以，她提出的这个条件，真的是比较合适的。</p>
桐桐从一个大夫的角度也认为成贵是好转了。她叫成贵帮着摘豆角，然后叫她围观怎么做酸豆角，又跟她说话，“……你想的很好！家里没人嫌弃……其实是想着没公婆最好，家里没有人指摘你，是不是？”</p>
成贵点头，帮着来回提水。</p>
“也不是找不到的！”林雨桐就说，“除了长的不丑，还得是个心好的人。两个心好的人，就能过的不差，对不对？”</p>
嗯！</p>
林雨桐就问她，“那我就留意了，给你找个壮壮的，长的不丑，有力气干活，心善，偏又无父母帮衬的小伙子！这种小伙子没人疼，你得疼人家，人家也会疼你……”</p>
成贵红着脸抿嘴笑，很不好意思。</p>
林雨桐又跟她说，“不要在乎人家背后说你啥，谁背后都有人说呢。她们在背后说我懒，说我馋，我都知道！你看我就没有生气！还有人背后说白彩儿不正经，你看白彩儿在意了没有。便是你大嫂，其实挺好的人，你也知道，她们背后还是说她鞋底光，是不是？”</p>
是的！</p>
“有人被骂蠢，有人被骂傻，有人被骂疯……其实，真不一定都对！我不懒，也不馋，对吧？你大嫂其实是个热心人。就是白彩儿，咱也知道，她可恨但也可怜……”</p>
“我知道了，谁再骂我是疯子，我就不搭理。她骂的不对，我知道我不疯！你也知道我不疯。”</p>
对嘛！就是这样的。</p>
这些话听的杨淑慧心里酸的不行！就觉得自家小桐的心真软，心真好。又觉得成贵这孩子可怜的呀！</p>
她把这都记在心里，没半个月，在娘家那边的村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p>
小伙子二十六了，是六零年村里来了一个讨饭的孕妇，挺着大肚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把孩子生到村里的牲口棚里了。这孩子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时候谁家也养不起一张嘴，这家养一天那家养一天，后来大队出面，给送到五保户人家。结果孤寡老太太帮着养了十年，老太太也死了。这娃就成了孤儿！那时候是集体，大队上给分口粮，娃一个人过日子。现在还是一个人，也没人给操持。</p>
杨淑慧就把情况给人家小伙子说了，要是能接受，你好好的对人家姑娘，人就是痰迷心窍了，不是真疯的啥也不知道了。</p>
小伙子孤苦伶仃的，听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应承了先见见。</p>
这不是就来了，林雨桐打发小伙子和成贵去自家的地里锄草，叫两人有空档说话。干了一晌活，两人回来都红着脸，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p>
这就是成了呗！</p>
四爷回来的时候，还看见桐桐在教成贵做饭。他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问孩子说：“知道这是为什么不？”</p>
金明明摇头。</p>
四爷就跟孩子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p>
自己和桐桐一路走来，且能一路走下去，最要紧的便是桐桐心里的这一份善！</p>
世间的任何疾苦，她从来不会视而不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