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看了张玉露：“给寿姑挖的坟在哪里？”</p>
张崇古道：“她姓姚，自然葬在姚家祖坟。”</p>
林雨桐转身就走，带着人直奔姚家祖坟。</p>
远远看去，看守祖坟的房舍里还亮着灯，可等走近了，灯反倒是灭了。</p>
下了马，林雨桐看向宇文横。</p>
宇文横会意，上前敲门。</p>
里面是个苍老的像是女人的声音，“什么人呀？半夜三更……”</p>
“开一下门，是家里大爷打发我来的！家里的女郎要葬回祖坟，但到底不曾婚嫁的女郎，这坟茔的修建，可有讲究。出来不曾带灯烛，可否借用一下。”</p>
里面悉悉索索的，灯又亮了起来，而后门被打开了，一个苍老老汉。</p>
无胡须，满面褶皱。</p>
宇文横一把踹开门，将人给拎出来。</p>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个老太监。太监的声线已经无限接近女声了，不是性情娘，而是声音真的会变娘。</p>
她绕过此太监，抬脚就往里面去。</p>
林雨桐在屋里看了一圈，指了指地上的矮榻。</p>
刘云抬手搬开，露出一木板来。将地面上的木板挪开，一个洞开赫然出现。</p>
老太监道：“那不过是菜窖而已。”</p>
桐桐的视线落在屏风另一边的矮桌上，桌子上一个小瓷瓶，瓶子上有两个字——祛痛。</p>
她手里这一方帕子她重新拿起来，说其他人：“都出去！守在外面。”</p>
青芽想留，桐桐摆手。</p>
行吧！人都出去了。</p>
门被带上之后，桐桐才站在那个洞口，低声道：“伺候我的嬷嬷，一直帮我存着一件东西，那便是婴孩存胎发的荷包。那个荷包，每年生日，都会拿出来晒晒，里面放的是我的胎发。那个绣工我看了，我认得！今儿，我得了一方帕子，我发现这绣帕子的人和绣荷包的人是一个人。”说着，她长叹一声，“是你吗？宋夫人！”</p>
里面悠悠的叹了一声，而后有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妇人从</p>
宋氏站在桐桐面前，“怎会将你生的如此聪慧？其他人不是顾着安抚将士，就是忙着处理案子后续。要么就是照顾伤者，再要么，也得顾着一些人丧亲的心情。独独你，怎会如此敏锐？你的眼睛何以这般尖利？”</p>
林雨桐看她，“你不是南下了吗？在西北做什么？”</p>
“本是以为能依仗世家，谁知道世家倒了！可世家跟南唐多有勾连，自然就被南唐这些余孽给裹挟。他们想利用我，我呢，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呢？”</p>
林雨桐冷哼，“不是！你为南唐办事，最开始许是不情愿的！但是，后来为什么又情愿了呢？因为钱财！一无所有的你，需要的是钱财。不论谁能给你，你都会接着。知道我为何能找到你吗？因为你带走了姚寿姑，胁迫周氏将钱财全转给你。周氏来历并不清白！她做探子时日久了，久到，当初嫁给姚家大爷的时候，就已然是探子了。可惜，她这个探子，有安然的日子可过，便不再听话，可对？”</p>
宋氏坐在榻上，‘嗯’了一声，“她确实是探子！她的娘家本就是南唐的忠臣。她一心向着大唐，有何奇怪？”她怅然的坐下，“来西北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南唐的钉子埋的这么深，她距离西北的最中心这么近……真要想成事，太容易了。说实话，设宴下药，国公府一府的人怎么死的都不能知道。我一位，西北自立，只不过是早晚的事。”</p>
林雨桐看想那瓷瓶，“所以，你在谋划什么呢？”</p>
宋氏朝那瓶子看了一眼，有些恍然。她缓缓的闭上眼，看向桐桐当真是满眼复杂，“你比李南师聪明太多了。”她脸上露出几分痛苦来，“只要西北自立，是不是李唐无所谓，要紧的是搅动天下时局！那么，西北自立，谁能取代林家呢？有周氏这个探子，又刚好有张七爷这么一个人。那么敢问，张七爷取代林家，是不是顺理成章？”</p>
按理说，是的！如果林家人遭遇各种意外的话，张七爷作为义子，又有南唐这些余孽煽动的百姓拥护，可能性是最高的。</p>
“如果成了，那这就是一国呀！”宋氏睁开眼看了那瓷瓶一眼，“真有那一天，那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为一国之后？”</p>
意思是：她未必跟张七爷有男女之实，但却叫张七爷爱上了她。</p>
对那个宠妃是欲，对她是情。</p>
而她的目的呢，就是窃取那么多人的劳动果实，提前下注，赌在了这个男人身上。</p>
“我跑又跑不了！在跑不了的前提下，我当然要给我算计一个前程。可谁知道，张克敬此人，好色贪财……可却始终对林家有情，他……下不了那个手！而周氏这个七夫人做的，也更看重钱财！什么钱都敢要，什么事都不想办！结果就是大陈皇帝甩锅江南官员，也要力保西北人心安稳；而你们这些皇家小辈也确实了得，二万人马围剿，你们竟然都活着回来了……”</p>
这话说的，林雨桐觉得只信一半！她就问说，“你知我去了？”</p>
知！</p>
“知我那一去，便是九死一生？”</p>
知！</p>
“你是眼看着我去送死的？”</p>
宋氏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我是……知道你父亲不会看着你冒险！必是给你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说着，就认真的看桐桐，“我说的都是真的！事败了，我当然不会再跟李南师一处了！可活着是需要银子的！我跟周氏做这个交易，钱财给我，我将她女儿还给她！她被人盯着，杀不了我。这就是我的机会！我拿着银钱，会消失的，再不会麻烦你！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生了你……”</p>
话没说完，门就被踹开了。</p>
外面灯火通明，来了不少人。</p>
林克用站在门口，面色铁青。</p>
宋氏笑了笑：“我是她的母亲，谁杀我，便是她的杀母仇人！林克用，你要成为你女儿的杀母仇人吗？林楚恒，你要是看着你的母亲被人杀了，杀死在你面前而无动于衷，那你便是大不孝！你此生，如何在世上立足！你的子子孙孙，如何在世间立足？”</p>
桐桐挡在林克用身前，看着宋氏：“到了如今，你也不用掩盖了！你不是受制于人的人！李南师和那个宠妃，压根就不知道你私底下跟谁来往。这证明，你是相对独立的！她们并不会辖制你！那么，我只问你，你是否参与了生天教？”</p>
宋氏不由的鼓起掌来，“你果然是我生的，当真是聪明绝顶。”她自得的扬起下巴，“以她们的愚蠢，怎么可能想出如此精妙的主意来！没错，我参与了生天教，生天教的圣女就是我！他们想用我，我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生天教能为他们所用，自然也能为其他人所用。如此，我便不用四处下注。谁赢了，谁想统治生民，都得与我合作！如此，我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今，你们都在这里，我可以跟林家合作，协助林家掌握西北。我也可以跟朝廷合作，为大陈统治西北做辅助。”</p>
“所以，你贪慕了钱财，是为了生天教敛财？”</p>
自然！干什么不得花钱？！教义也要帮助受苦的兄弟姐妹，没有这钱做依托，谁信我？只要我帮助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才会有更多的钱财聚拢来。如此才是长久之策！</p>
宋氏看着桐桐：“那两万人总能叫你，叫你们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只要合作，用不了多久，西北一定能稳若泰山！朝廷若是不放心，可叫桐桐做教里的圣姑……反正，杀你们是杀不了我的！母亲死在女儿的手里，做女儿的何以立足呢？对吧！”</p>
林克勤在外面道：“关起来，此生都不许她出地牢！”回头偷偷的弄死了事！</p>
林克用也在想这事的可行性！弑母，这个罪名压在头上，会叫孩子乃至孩子的子子孙孙被人非议的。</p>
这宋氏，当真是可恶的很！</p>
桐桐看着宋氏，宋氏歪着头，朝桐桐一笑：“如何？一边是我死你不好过，一边是相安无事母女共荣耀，这种选择，还需要考量吗？”</p>
“考量？”桐桐哈哈一笑，看着外面或是怜悯，或是痛惜的人们，“我若考量，如何对的起那两万枉死的冤魂？”说着，她抬起左手蹭的一下抽了林克用手里的剑，右边袖中的匕首瞬间也滑了出来。</p>
她左手持剑，右手持匕首，而后右手的匕首朝她自己的胸腔刺了进去，同时左手的剑朝宋氏挥去：“子弑母，天不容！”</p>
可便是天不容，我亦要为了公道，取你性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