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从马车里出来,陪着尹禛坐在车辕上。远远的望去,那山峦是?</p>
“回夫人的话,那是白头山。”边上的苗东接了一句。</p>
桐桐缓缓点头,扭脸看尹禛:“可记得有什么写白头山的?”</p>
尹禛看着那个方向怔愣了半晌,这才冒出来两句:“名山钟灵秀,二水发真源。”</p>
苗东心想:这诗是谁写的?没瞧见过呀。</p>
桐桐却特别认真的点头:“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怪熟悉的。”</p>
熟悉吗?尹禛在心里想了一遍,始终想不起是哪本书上看见过,更不记得作者是谁。就是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两句,没头没尾的。</p>
桐桐还追问呢,“这像是起头的句子,后面呢?”</p>
桐桐只笑,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听着怪亲切的。</p>
这一行走的并不快,当天肯定是到不了地方的。只能是晚上的时候在野外宿一宿。</p>
桐桐看见满野地窜的野兔,将弓箭递给尹禛,“射一箭?”</p>
这弓箭不是舅父那把,而是陈念恩留下的。</p>
尹禛用着顺手,一箭出去,设在肚子上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觉得他其实是可以射眼睛的,但是第一次再人前射箭,没敢托大。</p>
又连着射了几箭,箭箭都在差不多的位置。</p>
苗东带着人就欢呼了起来,在边陲之地,没点本事,可没人肯服你。</p>
夜里的草原,格外的冷。不要想着在马车上躲着就暖和,其实并不会。最暖和的其实还是火堆边上。</p>
烤着火,跟着一伙子说说笑笑的。由开始的拘谨,到最后什么都敢往出倒,也不过是吃一只兔子的时间而已。</p>
晚上了,换着值夜,但尹禛和桐桐还是不敢真睡。</p>
黑沉沉的草原,远处一阵阵的狼叫声,桐桐趴在尹禛的腿上,“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总觉得好生亲切。就像是来过似得!”</p>
巧了不是!我不仅觉得熟悉,还隐隐的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p>
桐桐便笑了,“那在千户所里,是住帐篷还是房舍?”</p>
还真是房舍。这房舍比之前在都司卫所的房舍还不如。</p>
房屋低矮,以草活成泥浆做的顶子。桐桐能看见有些夫人进出屋子尚且需要弯着腰进出。</p>
而且,一家距离一家紧挨着,每家好似就那么两间屋子,院子里并不饲养鸡鸭。好些妇人和孩子这个季节已经穿起了羊皮袄子,毛面朝外。看那脏兮兮的羊毛坎肩,再看看满头油污都快成毡皮的头发,以及那乌漆嘛黑看不清五官的脸。这地方,怎一个‘脏’字了得?</p>
迎接自家一行的并不是这个千户所的千户大人,而是一个姓王的百户。</p>
当然了,有罪之身,说‘迎接’有些过了。但也很有可能是消息走的更快,之前虐杀了一个千户的事,这边也知道了。人家来吧,显然,你也未必把人放在眼里。况且,你还是流放来了,他是上官。</p>
这位王百户年岁大了,五十上下的样子,见了人一张笑脸,身边带个三十岁的汉子,“这是我家的二小子王勇,他有些微薄的功劳,为小旗。侯爷若不介意,先划入该小旗之下,如何?”</p>
听令便是了。</p>
交割清楚了,苗东便不能多留了。他得即刻返回,“后会有期。”</p>
后会有期。</p>
目送苗东一行离开,王勇便带着两人,穿行在千户所里,“凡百户一聚,住在这一片的,都是一个百户所的。每一小旗又一聚,这十户,便是咱们住的地方。”</p>
跟别处并无不同。</p>
打头第一家带着低矮的院墙,是王勇家。</p>
第二户篱笆也坏了,栅栏门也没有,显见是长时间没人居住了。</p>
王勇尴尬的笑笑,“这院子空着有快一年了,原来住在这里的兄弟……在去年的时候战死了。他家那妇人早前就被抢去了,倒是留下个成十岁的小子,给留在马棚里当差去了。有牲口吃的,就有他吃的,横竖没饿死。”</p>
正说着呢,屋里窜出一人来,黑乎乎的一团,正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p>
王勇就骂:“贼小子,窜什么?惊扰了贵人,几条命够赔?”</p>
这孩子噗通一声跪下了,咚咚咚的磕头。</p>
桐桐从领口里看见这孩子身上的鞭痕,这样的天,这样的地方,这孩子还打着赤脚。</p>
她轻轻的拉了拉尹禛的袖子,尹禛过去,说这个孩子,“抬起头来。”</p>
这孩子抬起头来,长什么模样确实看不见,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