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一瓯春 尤四姐 2856 字 10天前

清圆不知道那是什么, 犹豫着去接了, 捧在手里看, 才发现是一块龙衔珠的玉佩。

这玉是他贴身的物件,还带着他的体温,想是很有些年头了,养得细腻温润, 只是栓挂的五色丝已经发白, 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她抬眼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仍是问他“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谢纾道“这是当年你娘给我的, 也算她的遗物。如今我交给你保管, 不拘怎么,是个念想。”

清圆捧着这玉佩, 忽然辛酸难言。

是啊,靳家的家产都被谢家收入囊中了,只剩下这块玉佩,尚且能称作她母亲的遗物。一个年轻的姑娘, 父母双亡后遇见个口口声声要对她好的男人, 飞蛾扑火般带着身家投奔, 结果落得两手空空扫地出门的下场,何其可悲这些年来,这个辜负了她的男人一直戴着这块玉佩, 又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对这个屈死的妾侍心怀愧疚直到今日还对她念念不忘

清圆把玉佩紧紧攥在掌心, 轻吁了口气道“我还记得在横塘时, 我曾问过您,是否怀疑过我娘是遭人陷害的,那时您并未答复我。现在呢若我再问您,您仍觉得是我娘毒杀了夏姨娘么”

谢纾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帐顶,喃喃说“那时候的事,其实我不愿意再回忆了,府里好好的出了人命官司,放在哪户门庭都不是好事。夏姨娘当时的死状可怜,三丫头又在襁褓里,我怒火攻心下,没能明辨真假,是我的错。我很喜欢你母亲,她做出这种事来,我虽对她恨之入骨,却也不是半点情分也不念。古来名门望族处置家事,死活都不会闹到明面上,要以她的罪论,该当绞杀”他顿下来,吃力地喘了口气才又道,“是我不忍让你母亲死,才暗示太太把她撵出府,她到了外头,至少还有机会活命。”

清圆到如今才明白,原来先前是她误会了,误会扈夫人手下留情,只把她母亲赶出了府,结果说到底,还是老爷的意思。

她平静地听完了,平静地问“那么后来呢节使可是察觉了蛛丝马迹,知道我娘是被冤枉的”

谢纾的视线迟迟移过来,看了她一眼道“维持体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祖辈把家业传到我手里,我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动摇了谢家根基。这件事后来只有不了了之,再细究下去又如何呢。这十几年我为什么不去认你因为我知道,你在陈家,远比在谢家好。”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为了保全扈夫人。清圆咽下眼泪,咬牙道“您所谓的体面是什么抬举着一个心狠手黑的当家主母,维持谢家的圆满,就是体面么”

谢纾闭了闭眼,“你们总说姑娘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焉知男人娶妻,不是关乎一辈子嫡妻不下堂,这是世家大族心照不宣的规矩,若是哪家破了例,到底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我没有那个勇气。我知道你恨我,恨整个谢家,便是后来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怪你”

清圆一怔,顿时觉得可笑起来,“节使难道认为我做过不利于谢家的事么分明是你谢家对不起我们母女,现在竟倒打一耙,反来宽恕我”

谢纾激动起来,死灰般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挣扎着撑身道“你也不必狡赖,你对清如”

看来果真应证了她的猜想,扈夫人把一切都栽到她头上来了,愈发证明她这趟来得对,就如清和所说,话不说不透,她何必枉担这个罪名

她冷笑着,一字一句道“谢家从不拿我当骨肉看待,在横塘时不去说他,自搬到幽州,节使领兵出征后,我遭人算计险些送命,节使知道么殿前司衙门现在还留着卷宗呢,太太伙同檄龙卫震威校尉梁翼买凶杀我,幸亏沈润救了我,这些太太可同你说了至于清如,那个局本来是为我设的,我留了个心眼不曾上套,将计就计把清如送过去了而已。事发之后我确实后悔,要是早知会毁了她的清白,我也不能那么做。但请节使细思量,若她们心眼不那么狠毒,这恶果又怎么会报应到清如身上”

谢纾听得有些懵了,太太分明和他说,清如那事是四丫头联合了沈润来替她母亲寻仇,怎么现在又有了新说辞

清圆知道他受了蒙蔽,只是嗟叹他为什么到现在,还肯听信扈夫人的一面之词。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节使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是你宁愿含糊着,就像十六年前含糊处置我娘一样。太太如今可是仗着结了案,那些人证死的死逃的逃,她便有恃无恐了别忘了沈润手上还有案宗呢早前我是瞧着几位哥哥,要留谢家一点脸面,可她既然反来诬陷我,那就公堂上见真章吧”

她放了狠话,转身就要走,谢纾直坐起来,边咳边喊“站住”,把外头的清和都惊动了,忙赶了进来。

“四妹妹,你才刚不是答应我好好说话的么”清和急得跺脚,“别气坏了父亲,他眼下正病着呢”

谢纾直喘,嘴里还在喃喃着“站住”,清圆见他怒极攻心,到底不能再刺激他了,只好折回来,平了心气道“节使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谢纾拗着脖子低喊“你何必把事做绝你才成婚,一嫁人转头便对付娘家,叫人叫人说起来好听纵是那道圣旨改了你的户籍,可你身上还流着我谢纾的血,你就是到天上,也没法子改变”

清圆站在那里,惨然道“要是能,我真想把这一身骨血还给你。都是因你的纵容,太太才胆大包天,做出那么多龌龊的事来,不仅害我,连她自己的女儿都害了。如今清如这模样,你们高兴么扈氏找了两个假和尚,原是来我的,这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好在老天有眼,让她们自食恶果,若那个受辱的人是我,我想知道,你们还能容我这个不清不白的女儿活到现在么”

谢纾起先脸红脖子粗,但听她说到底,忽然萎顿下来,咬牙切齿敲着床榻,“那个贱人贱人”

清和在一旁幽幽道“我本不想说的,今日四妹妹既提起,那我也少不得说两句。父亲,二丫头被太太纵得无法无天,就算受了这么大的挫折,也没能叫她收敛,反比以前更猖狂了。知道的说她是大家子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泼妇,尖酸刻薄,无所不用其极早前四妹妹许了丹阳侯公子,要不是她死乞白赖,这门婚事也不会就此断送,父亲还要容忍她们到几时难道真要等她们把谢家都祸害完了才甘心吗因为二丫头的事,眼下家里个个抬不起头来,连兰山在外头都招人嘲笑,明里暗里说伯府怎么和这样人家结亲。父亲,您睁眼瞧瞧吧,我们百年望族何以走到今日,祖宗泉下有知,难道不心痛吗”

清和寻常是锯了嘴子的葫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口说话,现在想是果真忍无可忍了,才会一气儿说了那么多。谢纾无力地歪在枕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道“你们姐儿俩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件事我定会处置的。我们谢家,百年煊赫,到如今真是一败涂地。”

清圆长出了一口气,此来的目的已然达成了,不管最后他是否发落扈氏,谢家留给她的心结也解了一半,端看以后怎么样吧。

“您好好养病,石堡城一战虽损兵折将,到底这件战事是圣人坚持,要细说起来,您原是不答应的,圣人也不会旧事重提。剑门关外一带,您戍守了二十年,地形布阵没有比您更熟识的将领,圣人还有倚仗您的地方。老将未老,仍堪一用,您大可放宽心,会有东山再起之日的。”

她很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只要开解得当,他还是会好起来的。且谢家人的秉性她最是明白,老爷眼下官途受阻,如果能和沈润重修旧好,则一切迎刃而解。所以为了拉拢这个官居二品的女婿和受封诰命的女儿,会不会牺牲扈氏,当真大可掂量。

谢纾长长叹息,眉宇间的焦躁果然减轻了。清圆抿唇笑了笑,“您养着吧,我府里还有家务要处置,就先回去了。”说着行个礼,退了出来。走了两步方想起来,回身道,“我婚后一切平安顺遂,沈润敬重我,待我也极好,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