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禾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 却看到齐子渊还没离开,两人坐在薛慕仪四目相对,缠枝的青花碗上浮着一层热气。

薛慕仪有些局促, 乌黑的眸子从烟雾中望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问他,“齐大人, 还有事吗”齐子渊微微垂下了眉, 答“无事, 良药苦口, 陛下慢着些喝。”

说完,他又道“栀禾姑娘,麻烦你帮陛下拿着蜜饯过来。”栀禾知道齐大人有话要对公主说,心底叹了口气, 朝着薛慕仪福了一福, 退了出紫宸殿。

薛慕仪的眼睛一直落在门外的守卫身上, 好一会才收回来, 她捧起碗,舀了一勺药, 送入口中,等着齐子渊开口。

虽然小兔崽子把自己困在了紫宸殿中,可他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连她一言一行都得监视,否则,她现在哪能把齐子渊留在这边,同他说话。

“陛下, 服用了药可曾出现什么幻觉”齐子渊忽然问,薛慕仪睫毛轻颤,原来,一切都是幻觉。她连忙放下了碗,垂眼去看碗里漆黑的药汁,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看到了什么”

想到那些零碎的片段,薛慕仪却闭紧了嘴,没应他。齐子渊自嘲道“总归不是臣,对吗”

薛慕仪连忙抬头看他,想反驳,却终于鼓起勇气道“齐大人,孤知道,孤以前喜欢过你,可那种喜欢是很短暂的,孤知道这话会让你难过,可是,孤不想骗你,孤早就已经不喜欢你了。”

她不想恶劣地吊着他,这话,或许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陛下喜欢的是贺朝羽吗”他声音很低,却沉淀着刻骨的悲伤,薛慕仪沉默了,小声道“孤也不知道,只是”只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明白,自己喜欢贺朝羽,却没有喜欢到不顾一切。她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愧疚和怜爱吧,她创造出那么鲜血淋漓的他,又无情地把他抹杀,一切都是为了赎罪。

她好像没有什么非要回去的理由,或许,留在这里陪贺朝羽也不错,生命总有终结的一天,她干脆把这辈子都补偿给他。

无论如何,贺朝羽是真的爱她,她就是笃定他的这份心意,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想到这,薛慕仪竟然有些释然,她把药碗往齐子渊的方向推了推,“如果齐大人不想再为孤治疗也没关系,齐大人不必困扰,孤知道自己实在差劲,伤害了这么温柔的齐大人。”

她绕过他起身来到窗前,朦胧的背影隔着一层纱,不一会儿,她将那株梅花取了下来,对齐子渊道“这株梅花好看得紧,可孤却并非惜花之人,不懂得伺弄,瞧它都快枯萎了,或许,齐大人应该将它赠给别人。”

见薛慕仪这副和他努力划清界限的样子,齐子渊心底更疼,他起身朝着她行拜别礼,决绝道“陛下既然嫌这花碍眼,不如丢了它,臣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不只是花,包括臣的心。”

“齐大人,何苦如此。”看来,男主比她想象得更爱女主,可惜,她是薛慕仪,不是稚玉公主。

见薛慕仪满脸愧疚,他又道“臣明白陛下的心意,陛下不必自责,本就是臣高攀,只是,以后陛下凡有所求,臣还是会竭尽所能,就当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贺朝羽进了御书房,翻来了江俨递上来的奏折,上面果然列了廖大的数条罪状,“秋后处斩”几个大字格外醒目,他面色不改,眼底却有些嘲讽。

大理寺少卿江俨是个官场老手,深谙笼络人心那一套,明明是他判的罪,却将自己推诿得干干净净,字里行间含沙射影都是贺朝羽弄权的错,偏偏极其隐晦,而他自己却“念在廖大妻女无辜,对此事也不知情,故本官特地对其网开一面”。

文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

待全部翻阅完,贺朝羽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去把冯喻请过来。”小太监领命连忙照办了。

接到通知之时,冯喻刚从城楼下来,身上的盔甲也换掉了,穿着一身墨青色的衣服,身上武夫的肃杀之气也退了不少。

小太监朝着他道“冯大人,督公有请。”冯喻皱了皱眉,问道“督公请我有何事”脚步却是朝着小太监而去,与他并肩而去。

小太监神神秘秘地开口了,“冯将军不必担忧,这次督公请您过去,应该是想和您说廖大案子那事,那人已经招了,大理寺已经给他定了罪,这一切都是冯将军的功劳,能这么快就抓住刺客。”

冯喻沉默下来,这事,他早就知道了,布告贴满大街小巷的时候,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百姓有不少都在替廖大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