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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之后 玄笺 6310 字 8天前

阳光照射进旁边清澈的溪水中, 水底的鹅卵石折射出光芒,树林里偶尔响起两声啁啾的鸟叫。冬日树叶凋零,冷空气肃杀。

记忆里的蝉鸣声远去。

程湛兮指节微微动了一下, 从刹那的恍惚中回神。

程湛兮垂下眼帘,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了自己, 重新执起画笔, 看向面前的郁清棠。

她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放松一点。”

郁清棠松开捏着衣摆的手,根据程湛兮的指示或撑在青石板, 或搭在腿上,最后还是确定搭在身前。

平心而论,在冬天画人物写生, 还是在室外临时起意,不符合程湛兮的习惯。画家一般都要找自己喜欢的模特, 和模特约定好种种要求,从模特身上激发出创作的灵感, 但既然是郁清棠, 一切规矩都可以打破。

因为郁清棠要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程湛兮温柔提醒道“累了的话可以跟我说。”

郁清棠沉默摇摇头。

程湛兮又是一阵恍惚,她攥紧了油画笔, 让自己从久远的记忆里抽离出来。

看着郁清棠想起其他人, 是对她和这份感情的不尊重。

但是为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默默的身影了,偏偏对着她

程湛兮闭了闭眼, 暂时摒除了心里的杂念, 投入到面前空白的画布上。

中午两人去林溪奶奶家吃饭, 路上程湛兮心不在焉,一脚差点踩进泥坑里, 郁清棠及时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郁清棠关切道。

“没事。”程湛兮挤出个与往日无异的笑容。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专心看路。

过了一会儿,程湛兮忍不住偏头看了郁清棠一眼,看她的侧脸轮廓,似乎企图在她脸上寻找似曾相识的痕迹。

还是那句话,时间隔得太久远了。当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了一个影子,对程湛兮来说,更是成了一个执念。这时候她无比后悔当年没有找一部相机来,拍下两个人的合照,不至于多年后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猜测。

直接问郁清棠“你是默默吗”当然是不行的,她真的是还好,假如她不是除非她嫌追郁清棠的路不够长。

程湛兮脑海里当即设想出了一幅场景。

程湛兮你是默默吗

郁清棠默默是谁

程湛兮我小时候一个朋友,我找了她很多年。

郁清棠只是朋友

程湛兮对。

郁清棠你觉得我像她

程湛兮但凡有任何一点求生欲,都不会主动跳进这个惊天大坑。

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郁清棠不是默默的可能性更大。但程湛兮这次没有轻易打消怀疑,郁清棠上次回家后突然180度大转变的态度至今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结合她昨天班会结束的那句似飘忽似叹息的“大概是缘分”,她收进卧室里的暴风雪,都充满了疑点。

两人回到村子里,郁清棠的长发被风吹乱,程湛兮指尖掠过她的额头,将长发轻柔别在女人耳后,手指停顿了片刻,在她耳朵后面的位置抚了抚。

她们俩近来举止亲密,郁清棠对她这样的动作习以为常。

程湛兮从腕上取下一条黑色发绳,走到郁清棠身后,替她将长发扎了起来。

郁清棠配合地低下头。

程湛兮看过她两边白皙耳廓,干干净净,皮肤细腻,没有植入人工耳蜗的痕迹,微不可见地蹙眉。

“好了。”程湛兮走回来,朝她一笑。

郁清棠挽住她的胳膊。

村子里不常见生人,林溪奶奶做了一桌子菜招待客人。桌是老式的八仙桌,四人分别坐在四方,小林溪个子矮,坐在桌上只露出一个脑袋,两只手捧着碗用勺子往嘴里扒饭。

程湛兮在给她夹菜。

林溪奶奶对程湛兮说了句方言。

程湛兮“”

她含笑望向郁清棠。

本地人郁清棠翻译道“奶奶让你吃自己的,不用管她。”

程湛兮说“没事的,我喜欢她。”

她照旧给小朋友夹好吃的,小林溪脸蛋红扑扑,看着她笑,又有点害羞。

吃过饭以后,两人在林溪家午休。

上回程湛兮一个人没有在这睡午觉,现在带着郁清棠,郁清棠睡在空房间里,程湛兮坐在床沿看着她睡,她在旁边守着。

郁清棠的手落在程湛兮掌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刮着她的掌心,像羽毛一样。

程湛兮笑起来“你再挠我要被你挠睡着了。”

郁清棠自言自语了句“睡着了更好。”

程湛兮听清个大概,柔声说“我们两个都睡着不安全。”

郁清棠说“我知道。”

程湛兮半试探半发自内心地问“你想和我一起睡觉”

冬天的阳光透过木质窗棂,暖洋洋地照着半边床榻,郁清棠沐浴着暖阳,面前的人和旧时的同伴重合在一起,她的手从程湛兮的掌心慢慢滑到了手腕,点了点头。

程湛兮侧躺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腰间,绕过去落在她的胳膊上,轻轻地拍着。

郁清棠主动侧身,将脸埋进程湛兮怀里,程湛兮的手顺势落在她的后背。

如果现在是在家里软和的大床上,时间是晚上,程湛兮说不定会心猿意马一番,但这里是简陋的乡村,身下是坚硬的木板,程湛兮心里还藏着事,她的手只是顿了顿,便像哄小孩入睡似的,轻轻拍女人的背。

郁清棠很快睡着了,人却依偎得她更紧,手指勾着她身前的衣物,怎么也不放。

程湛兮低头凝视她的睡颜,眼睛很久都没有眨一下。

是你吗

郁清棠睡了很饱的一觉,醒来后程湛兮还在她的身旁。

程湛兮平躺着,而她侧身抱着对方纤细的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郁清棠慢慢抬起头,看见女人弧度精致的下颔线,往上是红润的薄唇,挺拔的鼻梁,纤长卷翘的睫毛。

程湛兮若有所感,忽然低头朝她看过来。

郁清棠反应快过意识,把脸重新埋进她胳膊。

头顶传来一声笑“怎么了”

郁清棠瓮声瓮气道“没。”透着一丝害羞。

程湛兮捧起她的脸,郁清棠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清澈见底。

程湛兮无奈,捏了捏她的鼻尖,说“起床吗”

“起。”话虽这样说,郁清棠依旧赖在她怀里,问道,“你没睡吗”

“没有。”

“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我不困。”程湛兮扶着她坐起来。

郁清棠一觉睡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再过两个小时就会天黑,那幅画还没画完。

听到要继续画画,郁清棠立马不赖床了,反过来催促程湛兮快点出发,令人哭笑不得。程湛兮使坏,真正出发时走得飞快,郁清棠气喘吁吁地跟不上,拉着她的手让她慢一点,程湛兮才放慢速度,反过来逗她“刚刚是谁让我快点的”

郁清棠喘得不行,根本无暇反驳她。

程湛兮拧开矿泉水瓶盖,递了瓶水给她,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才用正常速度带她进山里。

“画不完我们明天再来,反正有两天假期,不着急。”

“嗯。”

当天果真没有画完,两人歇在秀峰脚下的农家乐里,在程湛兮上回住过的那家开了间标间。周日早上再去村子里,上午完成了给郁清棠的画。

郁清棠听到完成,活动了一下因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酸疼的腰背,走到她身边看画。

郁清棠看了很久,给出了一个让程湛兮极不平静的评价。

她说“很像我。”

程湛兮仰头看着她,目光牢牢锁定她的眼神。

二十一年前,她和默默分别的前一天,曾经答应对方要送她一幅画,一幅真正像她的画。

郁清棠好似一无所觉,指了指手边的画布,神色如常地问“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程湛兮敛去眸中神色,笑笑说“当然可以,我回去把颜料晾干了就给你。”

晚上八点,两人在外面用完晚餐回到名门公馆。

在电梯口分开,各自进了家门。

郁清棠在玄关站着发了会儿呆,蹲下来换鞋,慢慢地走进了卧室,慢慢地打开衣柜,露出里面的保险箱。

滴滴滴

保险箱随着正确密码的输入打开了,郁清棠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画纸被一道一道地展开,铺在眼前。

二十一年过去,纸张早已泛了黄。

画上用蜡笔画着一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鼻子,红红的嘴巴。头顶是橘色的太阳,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印在蓝色的天空中。整个画风十分稚嫩,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郁清棠安静地看着这幅画,很久都没有动。

2102。

程湛兮一边换鞋一边给当医生的朋友打电话,语速飞快地道“小清,你认不认识耳鼻喉科的医生,相关的专家也可以,帮我问问聋哑有没有可能治好,不用戴助听器生活的”

朋友还在那边云里雾里,程湛兮改口道“算了算了你太磨叽了,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亲自问,越快越好,最好马上。”

磨叽的朋友“好的,我去问问。”

程湛兮挂断电话,在客厅里焦急地快速来回走了几圈,发烧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静下心来分析。

一切都是从她昨天上午看到郁清棠联想到默默开始的,之后的猜测也都是建立在她倾向她是默默之上的,事情的真相不一定是她想象的那样。世界那么大,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概率有多渺茫。

程湛兮深呼吸,吸气,吐气。

二十多年都找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冷静,冷静。

朋友效率很高,很快发过来专业医生的联系方式。

程湛兮给自己倒了杯水,感觉自己心跳恢复正常了,才打电话给医生。

医生问“是先天性耳聋还是后天导致的”

程湛兮本来想说先天,一时忽然不确定起来,她和默默的接触就暑假两个月时间,她又不会说话,程湛兮对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程湛兮“抱歉,我不清楚。”

医生一噎。

程湛兮“但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估计有六岁左右,应该是一直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声音,手语很熟练。我就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可能后来通过手术治疗或者别的方法,能够恢复听力,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医生说得看导致耳聋的原因,他举例说明了两种类型,是可以通过手术恢复部分或者全部听力的。

医生又说耳聋越早治疗越好,如果她从小就听不到,长到六七岁了,治疗效果也会差上许多。按照她说的情况,这个小孩完全治愈的可能性很低,应该需要借助助听器或者人工耳蜗生活,当然,也不绝对。

医生希望她能描述得更准确一些,否则他也没办法隔空问诊。

程湛兮和医生聊完,坐在沙发里,不断揉着自己的眉心,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手机屏幕亮了下。

程湛兮拿过来,是她的助理程老师有空吗

程湛兮定了定神,打字有空

助理拨电话过来,和她聊工作的事,又问她浪够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几个画商约她好多次了,从年初约到年尾,她一直不在首都。有人还问助理程湛兮在哪座城市,想直接去找她,被助理以程老师在采风不方便见人,婉拒了。

程湛兮说“寒假回去。”

助理“”

程湛兮在心里换算时间,说“一月中旬差不多。”

助理说“好的,我就这么和那些画商说啦,您可不要鸽了他们。”虽然程湛兮不差钱,但是他们这些打工族差钱啊。

程湛兮“不会。”

助理松了口气,笑着说“感谢程默老师。”

程湛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脑海中一闪,坐正了,忽然道“你叫我什么”

助理莫名“程默老师啊。”

程湛兮沉默了许久,问道“如果我要改一个艺名,麻烦吗”

助理“”

助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程湛兮道“以后再说吧。”

助理“好嘞,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程湛兮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是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在郁清棠那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假如郁清棠不是默默,假如她有一天问起来,你为什么取名叫“程默”,程湛兮不会隐瞒她,只会如实告诉她,她有个好朋友叫默默,艺名里的另一个字就是她的名字。

郁清棠会怎么想她连自己夸一个三岁小孩都能醋到不行,知道跟了她十几年的艺名带着别人哪怕是好朋友的身影,还不得当场变成醋缸。

新的艺名叫程清听起来像澄清,还以为她犯什么事了,不好不好。

程棠还呈堂证供呢。

程郁

万一她是默默呢

程湛兮脑子里一团乱麻,索性放弃思考,洗完澡以后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她霍然又睁开眼睛,拿过手机给郁清棠发消息。

郁老师睡了吗

想了一晚上的事,程湛兮差点忘记最重要的心上人。

郁清棠秒回她还没有

程湛兮心一下子变得很静,唇角不自知翘起,问在干吗

郁清棠靠在卧室床头,骗她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