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布拉诺说:“崔维兹议员,上次我们在端点星分手时,你曾经说:总有一天,市长女士,你会求我伸出援手。那时我会依照自己的决定行事,但我不会忘记过去这两天的遭遇。我不知道当时你是否已经预见今天,或是直觉地感到会发生这种事,还是真如这个大谈活银河的女子所说,你具有正确无比的判断力。无论如何,反正给你说中了。我现在要代表联邦,请求你帮个大忙。
“我想,你也许会觉得应该趁机报复我,因为我曾经逮捕并放逐你。但是请你记住一件事,我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基地联邦着想。即使我做错了,即使我是出于自私自利才那么做,请别忘记那是我的个人行为,和联邦毫无关系。不要为了报复我个人对你的迫害,而毁掉整个联邦。请记住你是基地人,而且是个堂堂的人类。你不希望在川陀那些冷酷数学家所制定的计划中,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符号;或是在生物和无生物混为一谈的银河里,做个连符号都不如的小分子。你希望你自己、你的后代以及你的同胞,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生命体,人人拥有自由意志。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别人或许会告诉你,我们的帝国将导致血腥和惨祸,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有自由意志,可以选择要不要那样做,而且还能有其他的选择。无论如何,带着自由意志被击败,总胜过像个齿轮那样无意义地活着。请注意,盖娅是将你视为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请你替它作出抉择。盖娅的组成分子都无法作决定,因为他们的结构使他们失去这种能力,所以他们必须向你求助。如果你命令他们,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地自我毁灭。你希望整个银河都变成这样子吗”
崔维兹说:“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自由意志,市长。我的心灵也许被巧妙地动过手脚,好让我作出某一方所乐见的选择。”
诺微说:“你的心灵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我们若能调整你的思想,让你作出有利于我们的决定,这次聚会就彻头彻尾多此一举。假使我们真的那么毫无原则,大可径自展开我们认为于己最有利的行动,而不用考虑人类全体的需求和福祉。”
坚迪柏说:“我相信现在该轮到我发言了。崔维兹议员,不要囿于偏狭的地域观念。即使你出生在端点星,也不该把端点星置于银河之上。过去五个世纪以来,银河一直依循谢顿计划发展。不论基地联邦之内之外,谢顿计划始终顺利进行。
“你一直是谢顿计划的一部分,相较之下,你的基地人角色根本不算什么。可别为了偏狭的爱国情操,或是由于对实验性的新方案抱持浪漫的憧憬,而做出任何破坏谢顿计划的举动。第二基地分子绝不会阻碍人类的自由意志,我们是导师,不是独裁者。
“我们所打造的第二银河帝国,和第一帝国有根本的不同。回顾人类的历史,在超空间旅行出现后的数万年间,银河从未有过连续十年的太平岁月,总是不时有人惨死于流血事件,即使基地的和平时期也不例外。如果选择布拉诺市长,这种情况将永无止境,可怕的惨剧会一再循环。谢顿计划终能解救人类脱离苦海,代价却不是在充满粒子的银河中加入更多粒子,也就是不必将人类贬抑到和青草、细菌、灰尘同等的地位。”
诺微说:“坚迪柏发言者对第一基地帝国所作的批评,我完全同意,可是他所阐述的第二基地帝国,我却无法苟同。位于川陀的那些发言者,他们总该是具有独立自由意志的人类,而且始终都是如此。可是,他们能够避免恶性竞争、政治倾轧、不计代价向上爬的行为吗在圆桌会议上,难道没有龃龉甚至仇恨吗你敢追随这样的导师吗你问问坚迪柏发言者,要他以人格担保据实回答。”
“不必要求我以人格担保。”坚迪柏说,“我愿意承认在圆桌会议上,我们的确有仇恨、斗争、出卖和背叛的行为。可是一旦作成决定,我们就会全体服从,不曾有过例外。”
崔维兹道:“假如我不作选择呢”
“你必须选择。”诺微说,“你会晓得只有那样做才对,然后你就会作出选择。”
“假如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你必须选择。”
崔维兹又问:“我有多少时间”
诺微答道:“直到你肯定为止,花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崔维兹坐在原处一言不发。
其他的人也都很安静,崔维兹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脉搏。
他也能听见布拉诺市长坚定的声音:“自由意志”
还有坚迪柏发言者断然的声音:“指导与和平”
诺微则以充满期盼的声音说:“生命。”
崔维兹转过头来,发现裴洛拉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于是说:“詹诺夫,这些话你都听见了吗”
“我都听见了,葛兰。”
“你有什么看法”
“决定权并不在我。”
“我知道,可是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三种选择都令我胆战心惊。但我忽然冒出一个很特别的念头”
“什么念头”
“我们刚进太空的时候,你让我看过银河的显像。你还记得吗”
“当然。”
“你把时间加快,让我看得出银河的旋转。我仿佛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刻,脱口而出:银河看来像个生物,正在太空中爬行。就某个层面而言,你说银河是不是早就活了”
崔维兹回想起那一幕,突然感到万分肯定。与此同时,他还记起自己曾经觉得,裴洛拉特也会扮演一个重要角色。于是他猛然转身,不让自己再有任何空当来思考、怀疑或犹豫。
他将双手放到感应板上,聚精会神地驱动意念,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意念有那么强。
他作出了抉择,一个攸关银河命运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