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那天晚上,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是按照外科医生的吩咐,很早就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也起得不早。他下楼来,只是为了办理事务;他的代理人和他的一些佃户来了,正等着跟他说话。

阿黛勒和我现在不得不撤出图书室;这里每天都要用来接待来访者。楼上有一间房间里生了火,我把我们的书搬到那儿,把它布置成未来的教室。我在上午就已经看出,桑菲尔德府已经变了样。不再像教堂那么寂静,它每隔一两小时就响起叩门声和门铃声。还常常有脚步声穿过大厅,楼下还有新的嗓音用不同声调讲话。从外面世界来的一条小河流过这里。它有了一个主人;拿我来说,我更喜欢它了。

这一天,阿黛勒不容易教;她没法专心。她老是跑到门口去,伏在栏杆上看看是否看得见罗切斯特先生。然后又想出一些借口要到楼下去,正如我敏锐地猜到的,是要到图书室去,我知道那儿不需要她。后来我有点儿生气了,叫她安静地坐着,她却继续不断地谈论她的“ai,onsieuredouardfairfaxderochester”1,她就是给了他这样的称号以前我还没听到过他的教名,她还猜测他给她带来了什么礼物:因为上一天晚上,他似乎已经暗示过,等行李从米尔考特运来,其中有一个小盒子,她会对里面的东西感兴趣。

e1法语,朋友,爱德华菲尔费克斯德罗切斯特先生。e

“et it signifier,”她说,“qu iy aura,à dedans u peutêtre pour vo asi,adeoiseeonsieur a paré de vo:i a deandé e no de a gouver si ee nétait pas ue personne,assez ce et un peu paejai dit quoui:car cest vrai,isee”2

e2法语,那就是说,里面有一件给我的礼物,也许还有给你的,小姐。先生谈起过你,他问我我的家庭教师的名字,她是不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相当瘦而且面色有点儿苍白。我说是的,因为这是,真的是不是,小姐e

我和我的学生跟往常一样,在菲尔费克斯太太的客厅里吃饭。这天下午,风很大,又下着雪,我们是在教室里度过的。天黑的时候,我允许阿黛勒收起书和作业,跑下楼去;因为,下面比较安静了,也不再有人拉门铃,根据这个,我猜想罗切斯特先生现在有空了。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窗口去,可是从那儿什么也看不见。暮色和雪片一起使空气变得灰蒙蒙的,把草坪上的灌木都遮住了。我放下帘子,回到炉边。

在明亮的余烬中,我正在画一幅风景画,有点儿像我记得以前看到过的一张莱茵河畔海德尔堡城堡的画,这时候菲尔费克斯太太走了进来。她的到来打乱了我正在用火炭拼凑起来的镶嵌图,也驱散了在我孤独中涌上心头的不受欢迎的忧思。

“罗切斯特先生请你和你的学生今天晚上在休憩室里和他一起用茶点,”她说,“他整天很忙,没有能早点见你。”

“他几点钟用茶点”我问。

“哦,六点钟。他在乡下早起早睡。你最好现在换件外衣;我陪你去,帮你扣好衣服。把蜡烛拿着。”

“得换外衣吗”

“是的,最好换一换。罗切斯特先生在这儿的时候,我晚上总要换上好衣服。”

这个附加的礼节显得有点儿庄严。然而,我还是回我的屋子,在菲尔费克斯太太的帮助下,把黑呢衣服换成黑绸衣服。除了一件浅灰的,这一件是我惟一的一件最好的衣服了。按照我在劳渥德对于服饰的看法,除非是在头等重大的场合,否则穿那件浅灰色衣服是太讲究了。

“你要别一个胸针,”菲尔费克斯太太说。我只有一件单粒小珍珠的饰物,是谭波尔小姐作为临别纪念品送给我的。我把它别好,我们就下楼。我一向不习惯于见生人,这样一本正经地被召到罗切斯特先生面前,简直是受罪。我让菲尔费克斯太太先走进饭厅,我待在她的影子里穿过那间屋子;走过现在帷幔已经放下的拱门,进入雅致幽静的套间。

桌子上放着两支点燃着的蜡烛,壁炉架上也有两支。派洛特躺在熊熊炉火的光和热中取暖,阿黛勒跪在它旁边。罗切斯特先生半靠在卧榻上,一只脚用靠垫垫着,他正看着阿黛勒和狗;炉火照亮了他的脸。两道粗粗的浓眉,方方的额头,乌黑的头发横梳着,使额头显得更方,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碰到的那个旅客。我认得出他那显得坚毅的鼻子,它与其说是因为美还不如说是因为性格而引人注目;认得出他那大大的鼻孔,我想那样的鼻孔是表示他容易发怒;认得出他那严厉的嘴、下巴和下颚对,这三样都很严厉,没错。他现在已经脱掉了披风,我觉得他的体形四四方方的和他的容貌很相称。我想这就是体育术语中说的好身材吧宽胸细腰,虽然不高也不优美。

菲尔费克斯太太和我进去,罗切斯特先生一定已经觉察到了,可是他似乎不想注意我们;因为我们走近他的时候,他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先生,爱小姐来了,”菲尔费克斯太太以她那文静的方式说。他点了点头,眼光还是没有离开狗和孩子。

“让爱小姐坐下吧,”他说。那勉强的不自然的点头和不耐烦然而正式的语调中,似乎有点什么东西要进一步表示:“见鬼,爱小姐在不在这儿,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可不愿招呼她。”

我毫不拘束地坐了下来。礼貌周到的招待也许会叫我手足无措:我没有办法在我这方面用相应的温文尔雅来还礼或答谢。可是粗鲁的任性就使我没有任何义务;在举止反常下合乎礼仪地保持沉默,反而对我有利。此外,这行动之古怪是有趣的;我倒很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继续像一座雕像那样,也就是说,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弹。菲尔费克斯太太似乎认为:总得有个什么人表示得和气些,于是她开始谈话。她像平时一样体贴地,也像平时一样,有点儿庸俗地向他表示慰问,说他整天太忙,说他伤了筋很痛,心里一定感到烦恼,接着又称颂他在这两方面表现出来的耐心和毅力。

“太太,我想喝点儿茶,”是她得到的惟一的回答。她匆匆赶去打铃。茶盘端来的时候,她尽可能快地把茶杯、茶匙等摆好。我和阿黛勒走到桌旁;可是主人并没有离开他的卧榻。

“你把罗切斯特先生的杯子给他送过去好吗”菲尔费克斯太太对我说;“阿黛勒也许会把茶泼出来。”

我按她说的做了。他从我手里接过杯子。阿黛勒认为可以利用这个时候来为我提出一个请求,她叫道:

“-nsieur,qu i y a un isee eyre,dans votre petit ffre”3

e3法语,先生,你小箱子里不是有件礼物要送给爱小姐吗e

“谁说起cadeaux4”他粗暴地说,“你盼望过礼物吗,爱小姐你喜欢礼物吗”他用阴沉的、愠怒的、尖利的眼睛细细看着我。

e4法语,礼物。e

“我不大知道,先生;我对礼物没有经验;人家一般认为礼物是可爱的东西。”

“一般认为可是你认为怎么样”

“我得花点时间,先生,才能给你一个值得你接受的回答;礼物有各个方面,是不是总该把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了,再对它的性质发表一个意见。”

“爱小姐,你不如阿黛勒坦率:她一看见我就嚷嚷着要一件cadeau;你却转弯抹角。”

“因为我不像阿黛勒那样相信自己配得到礼物。从熟人这个角度,她有权提出要求;从习惯这个角度,她也有权提出要求;因为她说你常常习惯于送礼物给她。可是,如果非要我表明态度的话,我就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因为我是陌生人,我又没有做过什么事来使我有权受到酬谢。”

“啊,别一退就退得过于谦虚了我已经考过阿黛勒,我发现你在她身上下了很多功夫;她并不聪明,也没天才;但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有了很大进步。”

“先生,你已经把我的cadeau给我了;我感谢你。称赞学生进步,是老师最渴望的报酬。”

“哼”罗切斯特先生说,他默默地喝着茶。

“到壁炉跟前来,”主人说,这时候茶盘已经给端走了,菲尔费克斯太太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编结,阿黛勒正拉着我的手在房间里走一圈,让我看美丽的书,看蜗形脚桌子5和柜子上的装饰品。听了他的话,我们服从了,仿佛有义务这样做似的。阿黛勒要坐在我膝上,可是他吩咐她去跟派洛特玩。

e5一种装在墙上或靠墙放的狭长的或半圆形的桌子。e

“你住在我家有三个月了”

“是的,先生。”

“你是从”

“从某某郡劳渥德学校来的。”

“啊一个慈善机构。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八年。”

“定很强。我想任何体质的人在那样的地方待一半时间就会累垮怪不得你的样子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原来就觉得奇怪,你哪儿来那么一张脸。昨晚你在干草小径碰到我,我不知怎么的竟想起一些神话来了,我还有点想问:是不是你用妖术迷住了我的马。我到现在还不能肯定。你的父母是谁”

“已经没有父母了。”

“也从来没有父母吧,我想;你还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

“我早知道你不记得。那么,你坐在阶梯上是在等你的同伙吗”

“等谁,先生”

“等仙人呗那样的月夜对他们正合适。是不是我冲破了你们跳舞的圈子,你就把那该死的冰铺在小路上”

我摇摇头。“仙人一百年以前就已经离开了英国,”我像他那样一本正经地说,“甚至不管在干草小径,还是在干草小径周围的田野里,你都找不到一点他们的痕迹。我想不管是夏天、是秋天、还是冬天,月亮都不会再照耀着他们的狂欢。”

菲尔费克斯太太放下手里的织物,抬起眉毛,似乎在纳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谈话。

“好吧,”罗切斯特先生再接着问,“要是你不承认有父母,那你总还有什么亲属吧,像叔叔、姨妈”

“没有;一个也没见过。”

“你的家呢”

“我没家。”

“那你的兄弟姊妹住在哪儿”

“我没兄弟姊妹。”

“谁推荐你上这儿来的”

“我登了广告,菲尔费克斯太太回答了我的广告。”

“是的,”这位善良的妇人说,她现在知道我们在谈什么了,“上帝引导我作了这个选择,我天天都在感谢。爱小姐对我来说,是个非常可贵的伴侣,对阿黛勒来说,是个既和蔼又细心的老师。”

“你不必费神给她作什么品德鉴定,”罗切斯特先生回答,“颂词是不会使我有偏见的;我要自己作判断。她一开始就叫我的马摔跤。”

“是吗”菲尔费克斯太太说。

“我这次扭伤了筋,还得谢谢她呢。”

寡妇似乎给弄得莫名其妙了。

“爱小姐,你在城里住过吗”

“没有,先生。”

“参加过很多社交活动吗”

“没有,只跟劳渥德的学生和教师接触;现在跟住在桑菲尔德的人接触。”

“看过很多书吗”

“只是有什么书就看什么书;为数既不多,又不是什么高深的学术著作。”

“你过的是修女生活;毫无疑问,你在宗教仪式方面,受过严格训练;据我所知,是布洛克尔赫斯特主持劳渥德,他是个牧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