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 二(2 / 2)

“我意思是说,后来怎么样你怎么进行下去这件事结果怎么样”

“确实是这样;你现在想知道些什么呢”

“你有没有找到什么你喜欢的人;你有没有向她求婚;她说了些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我有没有找到什么我喜欢的人,有没有向她求婚;可是,她说了些什么,却还有待于记录在命运的书上。在长长的十年中,我到处漫游,先住在一个首都,然后又住在另外一个首都;有时候住在圣彼得堡;更经常的是住在巴黎;偶尔住在罗马、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有很多钱,又有旧族名的保障,我可以选择自己愿意结交的人,任何圈子都不会向我关门。我在英国女士、法国伯爵夫人、意大利signoras3和德国grfnen4当中找我理想的女人。我找不到她。有时候,刹那间,我以为我瞥见了一个眼色,听到了一个声调,看到了一个形体,向我宣布我的梦想要实现了;可是我立即就从幻觉中醒悟过来。你不要以为我希望心灵方面或者人品方面十全十美。我只渴望适合于我的渴望和那个克里奥耳人完全相反的;可是我白白地渴望。在她们所有人当中,我没找出一个我愿意向她求婚的人,即使我是自由的,因为我已经受过不相称的结合的危险、恐怖和厌恶的警告了。失望使我不安。我尝试过放荡的生活从没有尝试过淫荡的生活;淫荡是我过去和现在都痛恨的。那是我的印第安妻子的特点;对于淫荡和对于她的深恶痛绝,甚至在我寻欢作乐时都给了我很大的约束。凡是近似淫乱的任何享乐似乎都使我变得接近她和她的罪过,因此我都一概避免。

e3意大利语,夫人们。

4德语,伯爵夫人们。e

“然而,我却不能孤零零地生活;所以我试试由情妇做伴。我第一个选择的就是塞莉纳瓦朗又是一个叫人回忆起来就蔑视自己的步骤。你已经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跟她私通结局又怎样。在她之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意大利人佳辛达和一个德国人克莱拉;两个都被认为是漂亮得出奇。几个星期以后,她们的美对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佳辛达不讲道德,而且蛮横无理;三个月之后,我就对她厌倦了。克莱拉老实而且安静;可是笨,没有脑子,感觉迟钝;一点不合我的趣味。我高兴地给了她一笔足够的款子,让她去从事好的职业,就这样体面地摆脱了她。可是,简,我从你的脸上看得出来,你现在对我正在形成一个不很有利的看法。你认为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放荡不羁的流氓吧,是不是”

“我的确不像以前有的时候那样喜欢你,先生。你先跟一个情妇生活,后来又换一个情妇,那样生活难道你一点也不认为不对吗你谈起来好像不过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以前我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那是一种卑下的生活方式;我永远也不愿意再回到那种生活中去。包下一个情妇是仅次于购买一个奴隶的最坏的坏事;情妇和奴隶的天资往往比较低,地位也总是低的;跟比自己低的人亲密地一起生活会使人堕落。我现在很不愿意回忆我同塞莉纳、佳辛达和克莱拉一起度过的时光。”

我感觉到这些话的真实性;我从这些话里推断出肯定的结论:要是我忘掉自己,忘掉曾经灌输给我的教导,用任何借口、任何辩解,受了任何诱惑,去步那几个可怜姑娘的后尘,那他总有一天会用现在亵渎对她们的回忆的那种感情来看待我。我并没有把这个信念讲出来;感觉到就够了。我把它铭刻在自己心里,让它留在那儿,作为经受考验时的帮助。

“现在,简,你干吗不说是吗,先生我还没讲完。你神情严肃。我明白了,你还是不赞成我。可是,让我们言归正传。今年一月,我摆脱了所有的情妇,带着粗暴、痛苦的心情那是到处漫游、空虚而孤独的生活的结果受到失望的侵蚀,愠怒地对所有的人,特别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怀有敌意因为我开始认为:一个聪明、忠实、深情的女人只是一个梦,由于事务的召唤,我回到英国来了。

“在一个严寒的冬日下午,我骑着马,已经看得见桑菲尔德府了。讨厌的地方在那儿,我不指望什么安宁也不指望什么欢乐。我看到一个安静的小人儿独自坐在干草小径的阶梯上。我毫不在意地打她身边经过,就像经过她对面那棵截去树梢的柳树一样;她对我将意味什么,我毫无预感;心里没有什么先兆让我知道,我生活的主宰不管好坏,是我的守护神正穿着粗陋的衣服等在那儿。我并不知道她,甚至当美士罗出了事故,她走到我面前,庄严地提出要帮助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孩子气的小巧的家伙仿佛是一只红雀跳到我脚跟前,提议要用它那细小的翅膀背负我似的。我很粗暴;可是那东西就是不走;它以奇怪的坚忍不拔的态度站在我身边,用一种带权威性的神情看着,说着话。我得有人帮助,而且得由那只手帮助;我是得到了帮助。

“我一旦按着那纤弱的肩头,就有一样新鲜的东西,一种清新的活力和感觉,溜进了我的身体。我听说这个精灵得回到我这儿来它住在山下面我的家里这很好,不然的话,我感到它从我手下走开,看着它从朦胧的树篱后面消失,不会不感到非常遗憾。那天晚上,我听见你回来,简;虽然你也许没注意到我在想你或者守候着你。第二天,你跟阿黛勒在过道里玩儿的时候,我看了你半个小时,而我自己不让你看见。我记得那是个下雪天,你们不能到户外去。我待在我自己屋里;门微微开着;我既听得见也看得见。有一会儿阿黛勒引起你外表上的注意;可是我想你的心思在别的地方;不过你对她还是十分有耐心,我的小简;你跟她说话并且逗她玩儿了很久。最后她离开了你,你就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你开始在过道上慢慢地踱步。时而,在走过窗户的时候,你朝窗外看看纷纷降落的雪花;听听呜咽的风,然后又轻柔地继续踱步和沉思。我想,那些白日的梦幻并不是暗淡的;你的眼睛里偶尔会露出令人愉快的光芒,你的脸显得微微有点兴奋,它表示的并不是痛苦、易怒、多疑的沉思;你的神情流露的是青春的甜蜜的遐想,它的精神用乐意的翅膀随着希望飞翔,向上一直飞到理想的天堂。菲尔费克斯太太在大厅里跟用人说话的声音把你惊醒;你多么奇怪地对自己微笑,而且笑你自己啊,简你的微笑,很有意思;笑得很机灵,似乎在嘲笑你自己想得出神。它仿佛在说:我的美好的梦都很好,可是我绝不能忘记它们是绝对虚幻的。在我的脑子里面,我有一个玫瑰色的天空和一个鲜花盛开的青翠的伊甸园;可是在外面呢,我完全清楚,在我的脚下有一片坎坷不平的土地要走,在我的周围有即将来临的黑暗的暴风雨要对付。你跑下楼去,问菲尔费克斯太太要事情做;我想是算算一周的家用账之类的事吧。你走开了。我看不见你,对你有点恼火。

“我不耐烦地等着夜晚来临,到了晚上我就可以把你叫到我跟前。我猜想,你的性格对我来说,是一种不平常的、完全新的性格;我希望更深地探索它,更好地了解它。你带着一种既羞怯又有主见的脸色和神态走到屋里来;你穿得很古怪就跟你现在差不多。我让你讲话;不久就发现你身上充满了奇怪的对比。你的衣着和举止让规矩约束着;你的神情往往是胆怯的,有些人天生文雅,但对社交毫不习惯,而且生怕失礼和做错事使自己不利地惹人注目,你的神情完全和那种人的一样;然而,别人对你讲话的时候,你却抬起敏锐、大胆、明亮的眼睛看着谈话的人的脸;你给人的每一瞥都有洞察力和威力;别人用紧逼的问题不停地问你的时候,你却对答如流。你对我似乎很快就习惯了;我相信,你觉得你和你的严厉、易怒的主人之间有着共鸣,简;因为令人吃惊的是,一种愉快的安闲多么迅速地使你的态度平静下来;尽管我咆哮,你对我的乖戾却不表示出惊奇、害怕、烦恼或不高兴;你看着我,有时带着我无法形容的那种单纯而又明智的大方对我微笑。我立刻就对我所看到的感到满意,受到激励;我喜欢我所看到的,而且希望多看看。但是有很长一个时期,我对你疏远,难得找你来作伴。我是一个理智的享乐主义者,希望把这个新奇而又令人兴奋的交朋友的喜悦延长;除此以外,有一阵我还经常担心,要是我任意把玩这朵花,它会凋谢会失去可爱的新鲜的魅力。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不是一开就谢的花,而是一朵光辉灿烂的假花,是用无法摧毁的宝石刻成的。我还希望看看,要是我避开你,你是否会找我可是你并不找;你老是待在教室里,安静得就像你自己的书桌和画架一样;要是我偶然碰到你,你为恭敬起见,只是稍微作一点招呼的表示就立即打我身边走过去。在那些日子里,你通常的表情,简,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并不沮丧,因为你没病;但也不轻快,因为你没什么希望,又没实际的欢乐。我不知道你对我有怎么样的想法或者是否想到过我;为了要找出答案,我又开始注意你。你谈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快活的表情,举止中有一种亲切的样子;我看出,你有一颗合群的心;是那寂静的教室是你生活的单调使得你忧伤。我允许自己享受那种对你和蔼而感到的愉快;和蔼不久就激起了感情。你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了,你的声调变得柔和了;我喜欢听你的嘴唇用感激的欢快的音调说出我的名字。在这时候,简,我常常享受偶然遇到你的快乐;你的举止中有一种奇怪的迟疑,你带着一种微微的困惑一种游移不定的怀疑看我;你不知道我的反复无常究竟是什么我到底是摆主人的严厉架子呢,还是作为朋友装和蔼呢。我这时候太爱你了,不可能起第一个念头;当我真诚地伸出手来的时候,你那年轻的、渴望的脸上流露出那样的青春、光明和幸福,我常常费了好大的劲才避免当时当地就把你拉到我的怀里。”

“别再提那些日子了,先生,”我打断他的话说,一边偷偷地从眼睛里挥去几滴眼泪;他的话使我难受;因为我知道我该做什么,而且马上就要做了;所有这些回忆,他的这些感情的表露只不过使我要做的事变得更加艰难罢了。

“不,简,”他回答;“既然现在要可靠得多未来要光明得多,那还有什么必要老是谈过去呢”

听了这种糊涂的断言,我发抖了。

“你现在明白目前是怎么个情况了是不是”他继续说。“我的青年时期和成年时期一半在难以形容的痛苦中、一半在无聊的寂寞中度过,在这以后,我第一次找到了我能真正爱的人我找到了你。你是我的同情者我的更好的自我我的好天使一种强烈的依恋把我和你系在一起。我认为你善良、有天赋、可爱;我心里产生了一种炽烈、庄严的热情;它倾向于你,把你拉到我生命的中心和源泉,让我的生命围绕着你点燃起纯洁、强大的火焰,把你我熔为一体。

“正因为我感到和知道这一点,我才决定娶你。对我说我已有了一个妻子,那只是空洞的嘲笑;你现在知道了,我只有一个可憎的恶魔。我骗了你,那是我的错;但是我害怕你性格中存在的固执。我怕过早地灌注偏见;我打算在安全地得到你以后再冒险地把秘密告诉你。这是胆小,我应该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诉诸于你的高贵和宽大开诚布公地向你吐露我的痛苦生活向你描述我如饥似渴地追求更崇高的更有价值的生活向你表明,不是表明我的决心那个词还太弱,而是表明我的不可抗拒的心意:在我能受到真诚的、深深的爱的报答的地方,我要爱得真、爱得深。随后我应该请求你接受我的忠贞的誓言,请求你把你的誓言给我;简现在把它给我吧。”

他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