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96章(2 / 2)

“纠正一下错误:咱俩这不叫偷偷摸摸,毕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嘛如果硬要上纲上线

,那只能算是臭味相栈,来往过密的狗男女。”

“你这个人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什么狗男女有这么形容自己吗

“好好好我措了,我措了还不行”掊掊头,钱溢飞一阵苦笑,“也许再a段时间,

你就会明白这个社会:只有把自己骂得越狠,才能活得越安全。”

钱溢飞所谓的过“一段时间”,只是他信口那么一说,其实将来究竟如何,他也是懵懵懂

懂不知所谓。但两个人的生活基调却由此确定下来,顶梅不再坚持办理结婚手续,反正彼此间

只要情栈意合那鱿足够了,感情原本也是生活的组成部分。

二十世纟己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人,生活大多清苦,而右派的生活则更加苦不堪言。对干顶梅

和钱溢飞来说,最艰难的并非缺吃少穿,而是人性被无情地践踏。由街這和各厂矿机关组织的

批斗会,每回都少不了他们,可以说是风雨不误,甚至连有病都不准请假。

批斗会有个讲究:为了打击“地039富039反039坏、右”这五类分子的张气焰,除了逼迫他

们大声报出自己姓名出身以及所犯罪行之外,为了营造气氛还要“加戏。经常被借调参与

批斗的钱溢飞,就历经过诸多尷尬之事。至干弯腰下跪,把脑袋塞进裤档,那都是再平常不过

。甚至有时还要在胁迫下,当着劳苦大众的面儿学狗叫,学驴打滚,被不懂事的小孩用砖头乱

丢。钱老六呼风唤雨几十年,从未受过这等冤枉气,但今时不同往日,拿枪把对手暴毙街头的

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这种无法言喻的心情,甚至比当年卧底

在军统时,还要痛苦百倍。

相比之下,顶梅则更加凄惨,除了要忍受非人的折磨,脖子上还被挂了破鞋。人生不如意

事常八九,可语人言无二三,往往到这个时候,伴儿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钱溢飞总能在顶梅

即将寻死觅活的关键时刻,把她从绳套里抱下来,或是从江里捞上来。与钱溢飞经过若干次自

杀与反自杀的斗智斗勇后,实在没辙的顶梅,最终放弃一了百了的打算,在现实面前乖乖低下

了头。

两个人在那无情的岁月中相依相伴,尘世间的种种不幸,倒也未首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和

谐。他们的感情交流王要是通过语言来完成的,倘若在不准许说话的场合下,留块窝头,或

是喂一碗残汤,也可以替代语言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真实独白。

日子就是在困苦和煎熬中,一点一滴度过的,未来究竟会怎样,谁都想不到,也不愿意去

想只有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才能激发出生话中那为数不多的乐趣,可是对于钱溢飞和顶

梅来说,他们的乐趣就是期粉彼此间的平安。这种期粉,直至“四清运动”过后,两个人在相

互安抚对方心灵以及肉体的重创时,才得到了最终升华此生若不能白发同结,宁毋死,莫

偷生

你是不是钱溢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丈夫。”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顶梅守着被打成奄奄一息的钱溢飞,含泪说這,“我革命了半ii子,什么都没刺下,唯一的财

产只有你。如果有一天你也离我而去,那我的后半生还怎么过 她说这句话时,门外的高音

喇叭中,正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那诨厚而又铿锵的声音。

“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中央各部委,国家机关各部门和各人r团体党组

党委,人民解放军总政台部:

化革命五人小组关干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

,撤销原来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及其办事机构,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我国正面临着

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高潮。这个高潮有力地冲击着资产阶级和封建残余还保存的一

切腐朽的思想阵地和文化阵地在我们开始反击资产阶级猖狂进攻的时候,提纲的作者们却

提出,“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这个口号是资产阶级的口号。他们用这个口号保护资产阶级

,反对无产阶级,反对马克思列宁王义,反对毛择东思想,根本否认真理的阶级性。无产阶级

同资产阶级的斗争,马克思王义的真理同资产阶级以及一切剥削阶级的谬论的斗争,不是东风

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们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

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丝毫谈不到什么平等。因此,我们对他们的斗争也只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

斗争,我们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而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关系

“还是洗干净屁股微微张开肿胀的双眼,钱溢飞有气无力地说這,“乖乖

等着挨整吧

“噗d” 一声,原本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顶梅,却突然笑了。

“听到这消息你也能笑得出指指门外的广播,钱溢飞咧开没牙的嘴苦笑這:

可真是没心没肺

“别说了攆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你能活过来,就是万幸

“看样子,这场运动来头不小

“估计比反右还要凶猛。”

“你说说他们早不斗039晚不斗,非要在运动之前斗我,唉我现在这样子,该怎么

熬过去呢”

“再忍忍,估计和往常差不多,没几天就结束了。”

“这都多少个几天了还不如当初把我给毙了

“不许胡说 顶梅痛苦地揺着头,大声s埴,“我们都能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但愿吧缓缓闭上眼睛,钱溢飞索了,身心都已经不堪重负,似乎快要走到人生的

终点。

这场运动来势凶猛,与以往任何时期相比,用空前绝后来形容都毫不为过。在1往的运动

中,群众从未像现在这样疯狂,党政军各级干部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倒霍。

1966年6月,随着一篇题为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间世,全国形势越来越不对了,

在随后的几个月内,各地到处都是揪斗“走资派五类分子的群众集会,甚至有人还公然提

出“踢开党委闹革命的口号。一时间,全国人非正常的死亡率,呈几何基数上升。

齐鸣宇已经不敢再出去做生意了,他躲在家里打个盹,si来时正想出去打瓶酱油,没想到

刚一出门,就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糊满大街小巷,一群群带看红袖标的中

学生,呼s着惊天动地的口号,发疯似的向市政府潮水般涌去。也许是职业习惯适成的过度敏

感,他急忙转身向卧室這:“娘这几天没事儿千万别上街,外面不安全话音未落,

一身国防绿的姊妹,蹦跳着从屋里跑出。脑后的“小刷子”从他鼻尖划过,“啊喊 他忍不

住打了个大喷嚏。

哎呦”周桂芳挣挣头发,“哥你干嘛抓我辫子快放手

“回家”拦腰连拖带拽,将四足乱蹬的妹妹从门口拉进堂屋。紧闭房门后,贴在门缝上

小心听一听,直到确认了一切平安,齐鸣宇这才松口气,转身对妹妹低声吩咐,外面很乱,

你不要出去惹祸。”

“啼 不屑地扭过头,桂芳一挑眉毛大声说這,“你懂什么这是运动,是向党内走资

本主义這路的当权派,发起的夺权运动

“人家走路碍着你什么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哥我说了你也不懂,赶快让开

“我脑子是有病,可不缺心眼,像你们这么千那不是胡闹么总之我说不行鱿不行,你哪

也不许去”

你凭什么管我

“我是你哥哥

“哼你是谁哥哥呀

“还有完没完都别吵啦”从帘后探出头,满脸皱纹的荷香大声嚷這,“这大清早的,

你们俩就不能消停消停”

“哼 一扭头,兄妹俩谁都不理谁。

过了片刻,齐鸣宇掏出五元钱和半斤粮票,悄悄塞进桂芳的口袋。

“你干嘛”回过身,桂芳的大眼睛一眨一s乏。

“这是哥给你的零用钱,省着点花

“我干嘛要你的钱

“那你想花谁的钱”

“切 掏出钱往地上一扔,桂芳噘起殷红的小嘴。

“小祖宗啊你别闹了行不行这钱怎么能乱扔 ”荷香拾起粘了粘痰的钞票,用袖子擦

了擦,心疼得要命,“你呀就是那大户人家的小姐,连过日子都不会精打纟i算,唉槽蹋钱

是要折寿地

“这都什么年代啦,你还满脑子封资修思想

“啥叫封039资修没有你那封资修的老娘,怎会有你这十八九岁还人事不懂的大姑

娘”

“我怎么不懂事啦”

“你哥是在为你好,连这你都没看出来”

“好什么呀他是在拖革命后腿我没他这种反动哥哥

“我打死你个小卖x 抡起扫帚,披头散发的荷香,劈头盖脸向桂芳敲去。好在齐鸣宇

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干娘,回头向妹妹疾s這,“你还不快跑想气死娘啊”

还别说,桂芳这逃跑速度和她亲娘还真有一拚,跳出窗户三蹿两蹿就没影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今天我非打死这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娘”齐鸣宇夺下扫帚,将她扶到床边坐下,倜怅這,“她都这么大了,打还有什么用

“唉声叹息满面愁云,荷香1 孙着没牙的嘴,柏蓍大腿自怨自哀,“我是用满口的

金牙把你们兄姊都拉扯大,可到老却养出个小白眼狼人都说闺女是娘亲的小棉祆,可这丫头

怎就不让我这当娘的省省心”

“娘,桂芳她还小

“小她都多大了还小我象她这岁数,那早就是留香苑的头牌了

“娘过去那点事儿您就甭提了,要不是周司令帮您说话,这坏分子的帽子您怎能躲

过去

一听到“周云鹏三个字,眼泪就“嘛里啪啦”往下落,周司令对自己的好,荷香抹

着眼泪感叹這:“唉多好的一个人哪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还处处替别人着想,你说说,这

好人怎就没个好报呢”

齐鸣宇无言以对。

“看来呀,还是周司令说得对:桂芳这丫头跟你就是两路人。唉娘本想让你们亲上加亲

,可瞧这架势拉住儿子的手,痛苦地揺揺头,荷香老泪纵横,“我看,你还是别抱

啥希望了,什么人什么种儿,她那性格随她亲妈

其实不说齐鸣宇也知這:桂芳一直把自己当成亲哥哥,除此之外她想都没想,也不愿意去

想周桂芳和自杀“成仁”的周云一样,都是檳了南墙不头的王儿,但认推死理儿,怕

豁上性命,也要坚持到底。所以说,若想叫周桂芳改变对齐鸣宇的固有看法,那鱿只有期待山

无棱天地绝了。

“桂芳的亲娘是特务,有这回事儿吗”齐鸣宇随口间這。

“是啊这在北条巷谁不知這”

“喫,,

“你问这干啥”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随便问问。”说着,齐鸣宇瞧瞧半掩半合的窗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