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借舟(1 / 2)

定海浮生录 非天夜翔 6086 字 2个月前

陈星平生所学, 正是对这些玄之又玄的现象的阐述, 于是上马,离开辽河时, 路上朝项述又解释了一次。

“魂魄的构成,是很复杂的。”陈星一脸认真地朝项述说, “要了解魂魄, 你就得知道三魂七魄, 各意味着什么。”

陈星谈到自己所学, 高谈阔论的文人气质尽显, 项述便点头道:“洗耳恭听。”

“人生就三魂七魄,天、地、人三魂为阳,七魄为阴依附于身体存在, 各有不同的作用。以前你大多已经知道,人死时, 魂归天脉,魄在人间消散。”陈星说, “鬼魂就是失去了七魄。”

“这我知道, ”项述说, “其中地魂也唤幽魂,承载了人的一生记忆。”

陈星说:“对,天魂代表了我, 即你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感知, 就像以前说过的本心。地魂承载了一生的认知。人死后, 这三魂都会被天地脉的强大力量吸走”

“人魂有什么用”项述打断道。

“人魂”陈星说, “是对人的感情,也可以说是爱与恨的情绪吧。”

项述明白了,点了点头。陈星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项述失去了记忆,却依旧还记得对自己的爱。只因人这一辈子,一旦动情,那炽烈情感就是铭刻在心里的,三魂七魄中的人魂,所诞生的爱情不因时间、身体,甚至记忆的改变。

早想到这点,我就不这么折腾了啊陈星在心中怒吼道。

项述:“继续说。”

“以司马玮为例,”陈星说,“司马玮一死,三魂归天地,七魄在世间消散,很合理,对不对”

项述说:“不错,但为何他,乃至其余魃王还能被复活现在住在他们体内的魂魄又是谁的”

陈星最开始也不太明白究竟,但渐渐地,随着与魃们打交道越来越多,慢慢地开始有了轮廓,说:“这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准确,你且听听。”

“死者生前越强,他的魂魄力量就越强,若在死前具有强大的执念,”陈星说,“三魂从身体释出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对抗天地脉的吸扯。这也是传说中的心愿未了。”

项述:“嗯。”

陈星说:“这种效力因人而异,但就形成了一个现象,哪怕肉身死了,三魂还能在人世存在一段时间。其中的天魂,是最先离开的。地魂与人魂,也许还会继续徘徊,接着地魂被缓慢吸走,留下人魂,最终全部去净化轮回。这也正是孤魂野鬼存在的原因。”

项述也明白了,这么说来,民间常有鬼魂一说,这些野鬼却常常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一些生前的零落记忆,以及强烈的爱与恨,这就是失去了作为“我”本源意识的天魂的效果。

“回到司马玮身上,”陈星说,“我猜他在死时,有非常强烈的不甘,所以三魂消失的过程非常漫长,外加葬在隆中山这种洞天福地,有地脉的保护,天脉的力量就会减弱一些。”

天地脉之力此消彼长,地脉强大之处,天脉便薄弱些,这个解释也是说得通的。

“所以司马玮的魂魄,历经百余年而未完全消散。”项述说。

“对”陈星说,“接下来,王子夜的手下使用怨气,补充了他所缺的魂魄,将他唤醒。魔神血为他重塑了什么,目前尚不清楚,也许是天魂,也许是人魂反正在他醒来的刹那”

项述听懂了,接口道:“在他醒来时,司马玮的魂魄,就变成生前他自己的一部分,外加襄阳城死去的数十万人,离散的魂魄再次被聚起的集合。”

“对了。”陈星欣然道,“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的司马玮,确切地说也不再是司马玮了。又因为心灯净化了魔神血,取代魔神血驻留在他的魂魄中,所以司马玮现在站在了咱们的这边。”

“由多呢”项述又问。

“由多早在死去时,就被安了狼神的心脏。”陈星也不太懂王子夜的这个操作,但想来应是某种试验。而由多刚死不久,便开始了这个漫长的转化,所以较之司马玮,生前的记忆也显得更清晰,依旧记得家人,对自我的认知,仍是“由多”这个身份。

“至于其他人,”陈星说,“如果在人活着时,便让其喝下魔神血,那么有很大机会,在死后仍然保有三魂。魔神血带有剧毒,影响他们的三魂,同时也侵蚀他们的身体。就像曾经的拓跋焱一般。”

魔神血入体,摧毁人生机的同时,亦控制住了人的魂魄,其人从生到死,完成了直接转化,并未有魂魄散逸的过程。但最终身体死亡的刹那,三魂也被魔神所完全控制。

一如最终的车罗风。

“人若未死,”陈星说,“像陆影与冯千镒,我可以直接用心灯去灼烧,净化魔神血。”

“死后就没有办法了。”项述说。

“也不一定。”陈星想了想,当时如果周甄还想活下来,自己说不定有机会然而魔神血已完全浸入他的躯壳,净化魔血,也即彻底焚烧他的身躯,这个实在不好说。

远方,高句丽界碑已出现。

“说不定很快,等到出海之后,一切就都将有答案。”

项述远望地平线上,喃喃道。

与上一次来时截然不同,陈星意外发现,平壤还是非常繁华的,东瀛、大晋、新罗等国海运在此汇聚,令高句丽都城成为东北方首屈一指的财富聚集地。

平壤王宫虽不及建康规模,金檐青瓦却也显得十分气派,初冬时节铺着一层薄薄的雪,闪烁朝阳辉光。

高丘夫在位数年,儒学之风昌盛,太学儒生成群,更有不少周遭小国前来治学的年轻人。

上次来时,陈星是被司马玮抓来的,这回有项述在,通传后小兽林王急忙率领百官,亲自来迎,金椽宫内官员、皇族尽出,争先一睹大单于述律空风采。

“大单于我本以为你还需好几天才能到。”高丘夫带着身边一双儿女,来到项述身前,笑道。

“辞任了。”项述说,“现在是护法武神。”

平壤早已收到敕勒川的文书,项述辞任第二天,石沫坤便放出信隼,知会各国。但对高丘夫而言,项述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以国君之礼待之也合情合理。

“你是”小兽林王看了眼陈星,忽然愣住。

“是不是有似曾相识感”陈星笑道,“大家都这么说,看来我长得很面熟。”

“哈哈哈”小兽林王说,“是的,是的请”

项述说:“陈星是大驱魔师,虽命途辗转,却终得同心,已有青庐之约。”

“好好”高丘夫忙道,“这可得好好喝一杯了恭喜你,述律空”

高丘夫不过与项述年岁相仿,却已有一儿一女。众人寒暄后,高句丽设宴款待二人。陈星上次在鸿庐中匆匆一见,对他的单眼皮与笑意印象深刻,见两个小孩闹得不可开交,又过来缠陈星项述,比起自家肖山,实在是能闹了不止一个段数,心道这国王当得也不容易。

高丘夫哄着两个孩子,让他们自己去玩,解释道:“他们是我过继的孩儿。”

“哦”陈星点头。

是时又有一名清秀斯文的儒生礼貌上前,高丘夫说:“这是我国丞相,金焕。”

金焕笑道:“见过两位大人。”说着便为高丘夫亲手斟酒,看那模样,眉目间气质竟与陈星有几分相似。项述点过头,与高丘夫喝了几杯酒,寒暄数句,陈星却有点心不在焉,偷看金焕。

金焕虽为一国丞相,与高丘夫却并无君臣之别,该斟酒的时候斟酒,对高丘夫与项述聊的话题没多大兴趣,却对陈星的来处十分好奇,问了几句建康的事,显然很关心汉人国情与未来的动向。

项述便与高丘夫停了叙旧,听两人一问一答。金焕问及,无非是农田灌溉、百工发展与商路开拓之事。陈星对治国所知不算多,却从谢安处稍有听闻,便拣着回答了一些,心想果然是丞相。

“能否再请贵国陛下批一道文书,让平壤学子去建康读书”金焕问。

高丘夫忙道:“鄙国会预备下重金与礼物,奉于大晋皇帝。”

陈星:“呃我和他不熟,不过应该可以问问,你们有什么生发妙方吗我想我们陛下也许更喜欢这个。”

金焕笑道:“这几日就安排人去准备,我平生之愿,就是去建康,亲眼看看晋人是如何治理国家的。”

高丘夫朝金焕道:“少喝一点,你去建康,平壤怎么办”

金焕不太能喝酒,喝多了便有点激动,闻言把酒杯递给高丘夫,高丘夫就着他的杯,把残酒喝了。项述见高丘夫没有妃嫔,与金焕这等关系,显然不是寻常,却也没有说破,只道:“这次前来拜访,想找你借一条船。”

高丘夫说:“既已辞任,就在平壤先住着改天金焕还想朝陈星先生请教,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金焕又说:“隆冬时节,海中也不好去,等待开春吧。”

“不行。”项述当即拒绝了高丘夫,说:“必须走,有急事,生死攸关,如果你不想平壤被苻坚带着一群活死人推平的话,最好快点准备。”

陈星心想还好有项述在,否则只有自己是绝对不敢这么威胁高句丽国王的。

金焕大约也知道长安发生的情况,不禁问:“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陈星转述王子夜与魃的情况,又将自己要出海找一只妖怪的详情解释一番。金焕看了眼高丘夫,高丘夫便点头,让金焕前去安排。

“我将王舟借你。”高丘夫说,“可是你们在外海找一只妖怪,这得多久”

项述答道:“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把船准备了就行。高丘夫,你都成亲了,怎么也不说声”

高丘夫本想留项述与陈星,毕竟一个是天下第一勇士,一个是汉人名士世家之后,有这两人在,想必高句丽可以国力强盛,招兵买马,让项述率领几十万大军,前去称霸中原了。毕竟称王的人都有一个统一神州的春秋大梦,此时不畅想一番,更待何时

但项述这么一说,高丘夫思路顿时被岔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啊,是啊,”高丘夫说,“这个我与金焕,小时候就认识了。其间分离好几次,金焕极有学问,十年前就被家人带往东瀛,两地相望,后来高句丽与东瀛又开战几次嗯也算大起大落,幸亏老天待我不薄罢。”

陈星惊讶地问:“你们相爱已经十年了吗”

“是,是,”高丘夫难得地露出少许腼腆,说,“十一岁那年相识,十年了。他是个很善良、又很有学问、愿意为高句丽付出一生的人。能有他在我身边,真是我这一生最好的事啊,我曾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还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