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态度温和的很,从体谅国事,说到了个人私交。
从淮北安定,对蔡州百利无一害,说到了寿、颍两地惨状,望陈都统速速出手救百姓于水火。
最后,陈初终于吐了口,“两位大人,颍、寿两州非我辖下,若两位大人执意我蔡州留守司出兵,需允下官一桩事。”
“何事,元章速速说来!”眼瞧陈初松口,张纯孝不由振奋。
范恭知依旧保持着和煦微笑,他觉得这个年纪不大却油盐不进的将领,不会那么好说话。
果然,陈初一开口就把两人惊了一下。
“我留守司出兵可以,但去外府作战,少不了和因钱粮等事和诸府县官员交道,粮草下官可以自备,但朝廷得许我调动各府军将之权、任免将领之权、必要时的杀人之权”
“”
“这”
你不是要‘允你一桩事’么!
这明明是三桩了!
调兵、任免、杀人,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当节度使么!
大齐山东路、河北路、西北路都设有节度使,但这种权力极大的军头,哪怕多一个也嫌多啊。
陈初离去后,范恭知和张纯孝沉默半天。
最终却由张纯孝道:“范大人,此事朝廷不会轻易答应。咱们倒是可以从旁的地方帮陈都统找补找补。”
“哦?承礼说来听听。”范恭知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陈都统年少,颇重虚名。”
“承礼的意思是?”
“大人难道忘了,当初陈都统上任都统时,为自家娘子请封诰命的事?”
“承礼是说,请朝廷再行敕封?”
“对,他既爱虚名,咱就给他虚名,可擢升他为从四品明威将军,封其妻五品令人”
虽然一府都统制做从四品将军,明显超格,但这种只关俸禄的虚职,远比实权节度使好让朝廷接受。
范恭知自然能想清这个道理,却还是忧心道:“那郦琼战绩存疑尚且加封了金紫光禄大夫,封其母二品郡夫人,其妻三品淑人。陈都统的战绩却是实打实的,就这仨瓜俩枣他能满意?”
这话说也就说了,范恭知却也清楚,郦琼能得如此高的封赏,是因为人家本来已身处高位。
但陈初太低,若照着郦琼的标准封赏,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张纯孝却道:“范大人,朝廷给不了陈都统超品敕封,但可以多给他一些嘛”
“嗯?”范恭知马上明白了张纯孝的意思,“承礼是说,把陈都统的长辈也敕封了?”
“非也,陈都统在中原无亲无故,却对夫人极是厚爱,可让朝廷敕封陈夫人母家长辈便是陈都统家中之人,都可给其名号,以示朝廷厚爱。”
“哦”
范恭知捋须颔首。
这是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嘛。
是夜。
蔡州城,灯火辉煌,热闹喧嚣。
比起临府百里无人烟的景象,此处仿若世间一切苦难都没有发生一般。
酒照喝,舞照跳。
百花巷口,蕴秀阁。
因位置好,装饰好,姑娘妙,蕴秀阁迅速成为了蔡州城勾栏行当的翘楚。
由此还招惹过同行的挤兑,可不想,这蕴秀阁和同行斗了几回,黑的白的都没吃亏。
相反,率先惹事的那几家,事后总会招来漕帮林大力、府衙孔目官西门恭、捕头苟胜等人黑白两道的报复。
时日久了,有人打听出蕴秀阁的老板赛貂蝉是桐山人,众人这才惶然大悟。
纷纷传言称赛貂蝉和西门孔目有一腿,也有人传言林大力是赛貂蝉的义兄,还有更离谱的,说她是府衙蔡源蔡知事的外室
总之,惹不起就是了。
蕴秀阁,浮曲阁。
面红酒酣之际,温家商行的少东主温育仁从怀中掏出一沓大额货票,递给了赵开元。
赵开元看到对方拿出一沓纸,不由皱眉看了温育仁一眼,后者连忙解释道:“赵兄,这可是桐山货票啊!如今在咱这唐、蔡两州,比现银还好用。赵兄若不信,待回去后可问赵安人”
温育仁脸上笑的谦卑,心里却暗暗鄙夷:你也来蔡州几个月了,竟连货票都不认得?泥腿子
“哦?这就是货票啊?”赵开元拿起假装细看,趁机数了数,和事先约定的数额无误,赵开元这才塞进了怀里,故作随意道:“听说,这货票也是我那堂侄女~的商行发行?”
‘堂’字很轻,‘侄女’两字却咬的很重,甚至说了这两个字后,赵开元还特意顿了顿,待对面的温育仁露出一脸钦佩后,才满意的说完了后头的话。
温育仁赶忙接茬道:“正是!赵安人本事非凡啊,如今咱行商时带上这货票,可远比以前带银子、带笨重铜钱方便多了。”
随后,温育仁向伺候在身边的两位姐儿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与赵大官人说些事。”
晴儿和雯儿施礼后退出了房间。
待房中没了旁人,温育仁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展开后,里面是两支棕色圆柱型根状物,“赵兄,你看这两样东西有何不同?”
“没什么不同。”赵开元随手拿起一支,比对后却看不出分别。
温育仁不由一笑,低声道:“赵兄,你拿的这支叫苦豆根,桌上这支是甘草。前者一文不值,后者百文一两,同样是灾民营地和军中急需的大青龙汤一味主药”
“”赵开元看了温育仁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咱不是说好了么,做完这回就收手不做了”
“这次保准是最后一回,放心吧,旁人发觉不了。再说了,你是都统和安人的叔叔,谁能把你如何”
温育仁这话也不算错,上次送去灾民营地的另一味大青龙汤主药桂枝,里面就掺了许多难以分辨的樟树枝。
负责验货收货的太虚道长,好像看出不对了,却在听说赵开元是赵安人的堂叔后,呵呵一笑甚也没说。
“”
赵开元却还是有些不踏实。
听温育仁提起猫儿夫妇,赵开元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七奶奶。
毕竟猫儿夫妇忙的很,他这位堂叔很少见到猫儿和陈初。
好一阵犹豫后,终于咬牙道:“那好吧,咱就再做最后一回,往后可不敢再弄了,不然我七奶奶知道,怕是要把我赶出赵家。”
“呵呵,好。赵兄,咱们再饮一杯,预祝咱们兄弟日进斗金!”
温育仁笑容爽朗,心中却不以为然堂堂汉子,却被一个活不了几年的老妪吓成这般模样!
子时。
酒足饭饱,温育仁把等在外间的晴儿和雯儿唤入房内,哈哈一笑道:“赵兄,今夜你就好好享这齐人之福吧,愚弟家有雌虎,需回去了。对了,赵兄只管快活,我已会过账了”
“那那便谢过兄弟了。”初次体验这种待遇的赵开元,红了脸,竟有些羞赧。
待温育仁离去后,晴儿娇笑一声跌入赵开元怀中,雯儿却笑道:“老爷稍等,奴家去给老爷打盆水净面。”
雯儿端着盥盆步出浮曲阁后,却调头去了赛貂蝉的房间。
片刻后,赛貂蝉下楼,去往后宅一栋小院
“哦?假药一事还真有赵家人参与呀?”
“回三娘子,晴儿和雯儿亲耳听得。”
“嗯,我知晓了。”蔡婳歪在胡床上,一手支案托腮,一手持了团扇轻摇。
“那奴家回去了。”赛貂蝉张扬的性子在蔡婳面前收敛许多,说完就要退出房间。
正拧眉沉思的蔡婳却忽道:“交代下去,让晴儿和雯儿莫要对外提起此事,谁敢吐露出半句,打折手脚。”
“是”
赛貂蝉赶忙低声应了一句。
她知道,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心中却疑惑不已三娘子和赵安人多年不睦,这事若传出去,不是一个扳倒赵安人的好机会么?
三娘子却不让泄露
并且,她看起来怎一点也不开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