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接战(2 / 2)

陈初率六千军士、民壮三千自蔡州新溪县进入颍州界。

淮水多水患,百姓历来有修建圩墙的习惯,圩墙绕村而建,即可防水又能防贼。

上月乱军进入颍州地界时,当地百姓因早已听说贼人在寿州所做所为,多少有了些准备,要么西逃,要么数村抱团,凭圩墙坚守庄子。

乱军缺粮,而仍有人把守的庄子无疑代表了庄内有粮。

靳太平、李魁两部合流后,派出数只打粮队,伺机破庄取粮。

七月十八,巳时。

李家坡。

镇淮军先锋,吴奎部于颍州西四十里,与一伙正在围攻庄子的乱军迎头撞上。

上月肖家岭一战,吴奎领了守寨任务,没捞着仗打,好生难受。

此次好不容易逮到乱军,径直发起冲锋。

对方眼见这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官军来势汹汹,稍稍慌乱后,迅速撤回攻庄兵力,竟在吴奎杀入本阵前,堪堪完成列阵。

反应已属迅捷。

双方甫一接触,都吃了一惊。

当初肖家岭,吴奎在寨墙上见友军砍瓜切菜一路掩杀,心中不免低看乱军战力。

可真正交上手,才发现这支乱军十分顽强。

这股乱军是靳太平麾下主力徐通一部,他同样意外。

起事两月余,寿、颖两地哪里还有成建制的官军敢和他们在野外浪战?

再看这股官军自西边来,难不成是蔡州兵?

对于亲历了肖家岭一战的徐通来说,心里是有些不服的,他认为,此败全因那首领吴开印御下无能,各位头目不听指挥、不尊号令,如同儿戏一般,怎能不败?裹挟着广效军也只能狼狈逃窜。

若由自己的上官靳太平指挥,绝不至此。

此刻,冤家路窄,双方兵力相差无几,徐通也有了一雪前耻的心思。

李家坡下无遮无掩的大平原上,两股相向而来的人肉浪潮汹涌相撞,阵线之上顿时激起一阵血色浪花。

没有绝世猛将横扫千军,也没有天兵在敌人头上飞来飞去。

有的只是列阵成墙的兵士机械的挺刺、抽枪、突进,一招一式,朴实无华。

其中也不乏初次上战场被吓傻了的,木呆呆站在原地,任由对方刀枪戳破自己的身体,才发出一声惨叫。

“周周头儿我”

站在队列第四排的范广汉,双手发白紧攥枪杆,双腿直打颤。

“莫慌,稳住!就当平日训练”

站在排头的周宗发大声喊道。

不止喊给范广汉听,也是喊给一众袍泽听的。

当年,范广汉作为守城青壮,曾参加过桐山保卫战,却没杀过人。

周宗发却是参与了城外的地道伏击,好歹见过血。

而对面的广效军从贼以后,人人手上有人命,并且一路转进经历大小战斗五六场,虽说其中没什么正儿八经的硬仗,但比起奎字营的兵士,无疑多出了不少实战经验。

眼看大家身形僵硬,眼神呆滞,周宗发不由想到新兵训练时,教头的话:人若太过紧张,便是有攒刺七八十下的气力,刺出七八枪后就会脱力,上了战场,第一是听令、第二便是放松

想到这些,周宗发忽然大声道:“兄弟们,若是害怕、紧张,想喊便喊,想尿就尿,尿裤子不丢人。刘二虎刘副指挥使,大伙都知道吧,当年他第一回跟都统做事,也是吓得尿了一裤子”

“真的?”

“刘副指挥使还有这般糗事?哈哈哈”

“哈哈哈”

刘二虎,那可是杨指挥使的副手,原东家佃户,久负盛名的钻石王老五,鹭留圩之光,桐山少女之梦啊

他第一回做事都吓尿裤了?

哈哈哈,还不如俺哩,至少,俺现在还能憋着尿!

五十里外。

负责押运粮草的刘二虎,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不由抬头看了眼白花花的太阳天也不冷啊,怎打起了喷嚏难不成有小人在背后说俺坏话?

李家坡下。

吴奎眼看战局胶着,一着急就要亲自冲阵,却被伤愈后临时调来搭档他的刘四两一把拉住,“吴虞侯,此时不是逞个人勇武之时,不要让兄弟们做无谓牺牲,快招援军。”

“你去点信号弹,我带人上!”

吴奎却不是那么好劝的,喊了一声,便带着五十余骑冲向战场。

奎字营为步卒营,营中仅有营属斥候、传令兵、亲兵配马,吴奎把这些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准备用来做可一锤定音的机动兵力。

但徐通毕竟官军出身,不可能全无准备,眼见对方骑士动了,自己也带着几十骑迎了上去。

战事逐渐白热化。

刘四两暂时顾不上吴奎,急带几名军士,去往一处坡地。

接连点燃几颗信号弹

信号弹早已成为镇淮、武卫两军的制式配备,什么颜色代表什么兵种、几颗信号弹代表敌方多少人,清晰的记载在军官必备的手册上。

俄顷,五颗绿色信号弹急速升空后,接连炸响。

方圆数里内,清晰可闻。

李家坡西五里率领中军前进的陈初,东三里搜索前进的武卫军项敬、刘百顺,北二里的彭二纷纷抬起了头。

“长子,铁胆,速带本部骑兵前去支援。”

陈初一声令下,长子先躬身领命,又道:“初哥儿,俺带本部去吧,让铁胆跟着你。大郎专门交待了俺,务必使初哥儿身旁有骑军保护。”

“你留下,我去!”

铁胆酷酷的晒了长子一眼,不待长子理论,提枪翻身上马,出营而去。

马背上,铁胆以拇指与食指相扣,放入檀口,只听一声呼哨,远处八山九寨逃户迅疾跟上。

哎呦,长腿铁胆还会吹流氓哨哩。

真尼玛潇洒。

“诶诶~你咋不讲理哩!”被抢了差事的长子,朝铁胆的背影吵吵道。

铁胆却不搭理长子,扬长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连打仗都和俺们男人抢,怪不得嫁不出去。”郁闷的长子化作幽怨长舌妇

陡然行动起来的远不止铁胆。

但最先抵达战场的却是周良所部乌合营

巳时一刻。

一面黑旗引领,数百步卒迈着紧密整齐的步伐小跑而来。

这一看就是有临敌经验的,便是战事再急,也不能发力狂奔,不然跑到跟前一个个累成狗,那还打个鸡毛仗。

说起来,周良部还真是镇淮军中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一支。

当年,清风寨剿灭‘人屠’,他们就是主力,后来肃清官道匪人的也是他们,再以后,帮助马邦德占据五峰山的还是他们。

已隐隐有镇淮军翘楚的感觉。

随着乌合营的驰援,战场形势立转。

那徐通眼瞧势头不对,想要撤军,但吴奎自不会让他如意,越发纠缠的紧迫。

二人正缠斗间,忽从侧方又杀来一队骑兵。

水磨凤翅头盔白,锦绣麒麟战袄青

吴奎余光只瞥见一道白盔青袍身影一闪而过,来人已四两拨千斤一般将那徐通挑落马下

“”

吴奎和徐通缠斗几十合,不分伯仲,人家却如同路过一般,顺手就将人杀了。

衬托的老吴很废柴,尤其对方还是位女人

“铁胆!你怎抢我的人杀啊!”

吴奎无能狂喊

“算你的军功。”铁胆轻飘飘丢下一句,驱马飘逸离去。

“我是这个意思么!”

感觉自尊被铁胆蹂躏了的吴奎,冤屈喊道。

恰好,一路砍杀的周良也赶到了吴奎身旁,哈哈一笑道:“奎哥儿,我来助你了!”

“谁让你助了!这帮贼人见官军到来非但不投降、逃跑,竟胆敢向我反击。”

一肚子气的吴奎,回头瞥见日光下那面黑旗,无差别攻击道:“奶奶滴,乌合是甚好词么?你们整日扛着这面旗,也不嫌丢人。”

“噫,你这憨货,吃火药了?乌合不是甚好词,但咱全军下上,只有我们营的军旗,是弟媳亲手缝制的,气死你个怕婆娘的老鳖一”

“”吴奎。

周良输出完毕,心里舒坦了,领着本部兄弟继续追击。

先后吃了两瘪的吴奎,看了看铁胆越来越远的背影,又看了看骄傲卷扬的黑色大旗,不由嘀咕一声,“有甚了不起的,待此战后,我也求弟媳给我营亲手缝面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