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你又为什么不跑?(2 / 2)

“哦?”唐敬安回头,打量黄代荣一眼,笑道:“这庄子,本官确实想要啊”

一句话,众乡绅不由露出了喜色,以为这装作清廉、油盐不进的知府,终于受不住诱惑了。

div css=&ot;ntentadv&ot; 不料,唐敬安接着又笑道:“但,本官怕王爷的鬼头刀啊!”

“”

稍稍活泛的气氛不由一滞,范世贵却看了一眼站在远外的知府随从,拱手道:“一处庄子,算不得甚,我等无求大人,只是聊表心意耳。再者,此间事,仅我知你知”

“哈哈哈”唐敬安突兀大笑,打断了范世贵的话,随后便道:“此间事,天知地知,你我欺的了人,欺的了天么?我淮北战死英灵,都在天上看着呢。伱们不怕,本官怕!”

唐敬安声音不大,却坚定异常。

范世贵等人沉默下来,对方这态度看起来没得谈。

果然,唐敬安等了一会儿,又道:“上次,本官与诸位提及的赎买洪泽、成子、香涧等湖泽之事,诸位考虑的怎样了?”

反正唐敬安已挑明了,范世贵也不拐弯抹角,拱手道:“祖上家业,不敢售卖。”

那张凤和也紧接道:“大人!我等奉公守法、耕读传家,家中产业乃是一代一代先祖辛苦经营才积攒下来的。若在我等手中出售,不肖子孙哪还有脸面见泉下列祖列宗啊!”

两人的话,登时引起一片委屈诉苦之声。

唐敬安主政泗州,自然了解过洪泽变迁他们口中的‘一代一代’经营积攒,纯属胡扯。

这洪泽湖的归属,是范、张、黄三家趁齐周在淮北混战之际,弄了些不辨真假的文书,买通公人吏员,空手套白狼占了这大便宜。

早在阜昌三年,齐廷有感洪泽之利重要,曾派遣专职清查山川湖泽的‘河台’官员进驻泗州,希望重新厘定洪泽、、成子、香涧等湖泽权属。

却不料,仅仅几个月后,泗州便因为河台官贪婪搜刮浮财,激起了民变。

被百姓围殴而死。

当时齐国立国未稳,不敢使边境生乱,便将已死的河台官治罪,以平息民乱。

再往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唐敬安上任后,翻阅此案卷宗,察觉阜昌三年那河台官贪也是真的贪,但这场民乱背后,若无范世贵这帮乡绅鼓动,他却是不信的。

了解乡绅在地方的恐怖影响力,唐敬安一直没敢轻举妄动,直到现在楚王处置了河北之事,终于腾出了手,才有精力来解决淮北最后一个尚未从士绅手中夺过来的州府。

这边,黄代荣已挤出了几滴眼泪,声音哀切道:“知府大人,我等对国、对楚王从无二心。今次楚王在河北大胜班师后,我泗州乡绅还捐助了千贯财货犒军。大人为何还要这般苦苦相逼”

紧接,范世贵也惆怅一叹道:“楚王在河北,为士绅姚宗江等人请殿下亲书牌匾,立‘十八善人’牌坊,说明楚王愿亲近我等开明士绅。可楚王善待河北士绅,大人却逼迫我等,这道为何?”

范世贵随口一说,便将自己一方划入了‘开明士绅’行列,并且他的话,唐敬安还不好反驳楚王善待姚宗江等士绅也是真的,唐敬安总不能否决此事。

耳听他们将自己说的光明伟岸,唐敬安心中却腻歪的很。

通过楚王分享的军统情报,他自然知晓范世贵等人有私下联络周国官员的事,奈何此事全无证据,除非抓了查永贵。

即便唐敬安说出来,范世贵等人也能用‘小人构陷’来反驳。

清洗一地士绅,牵连甚广,若无确凿证据,便名不正言不顺。

在乡绅乱糟糟的喊屈声中,唐敬安等待片刻,却道:“那好,先不说三泽权属问题,本官只问诸位,能否将三泽开放,允许周边数十万百姓下湖捕鱼,共享湖泽之利?”

周遭一静,众乡绅不约而同看向了范世贵,后者稍一沉吟,坚决道:“大人,洪泽为范、张、黄三家私产,便如大人,也不愿自家后院被百姓随意进出吧?天下,没有这般道理”

自始至终尚算平和的唐敬安终于被这话激的微微恼怒,不由又想起前些日子走访洪泽周边,见到过的那一群群住在芦苇帐篷中,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鱼户。

王爷说过,不解决生产资料的分配问题,百姓仅靠勤劳八辈子也翻不了身!

于是,唐敬安略带愠怒道:“洪泽之利,原属天赐!万顷湖泽,也没有只富你三家的道理!”

范世贵当即要反驳什么,唐敬安却猛一挥手,阻止了他讲话。

若照前几年,范世贵等人合力一处,还真不怕一地知府但如今,唐敬安背后站着的可是坐拥数万大军、刚刚赢得了齐金国战的楚王。

他们豢养的那些藏在洪泽湖深处的些许水匪,比起楚王之势,不值一提。

便是与他们交往密切的泗州厢军将领,也屡次警告过他们,尽量避免与唐敬安冲突,更不可被他抓了把柄。

一念至此,范世贵悻悻闭了嘴。

可随后,唐敬安也不说话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众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待在亭子中,直至

午时正中。

日头毒辣,湖面上一片蒸腾水汽,将光线扭曲成了哈哈镜一般。

“咦~”

不知是谁先惊奇的咦了一声,众人随着出声这人的视线齐齐看过去。

只见,犹如幻境似的湖面上,遥遥行来一支船队,前头是狭长马船,三艘艨艟巨舰位列中央。

范世贵等人久居水畔,自然认得这是水军战船。

洪泽湖通淮水,起初,范世贵等人还以为这是齐国水军,只是奇怪来船怎没挂齐国水军旗帜。

再等片刻,马船已经靠岸,从船上下来的士卒已清晰可见。

直到此时,范世贵才猛然一惊齐周两国沿淮水军,战舰样式几乎一模一样,不挂旗的情况下难以分辨。

但两国士卒的军衣,却不同。

范世贵已经看出来了,来者竟是周国水军!

一时间,范世贵既惊且奇。

可紧接,范世贵瞄了一眼同样看向来船的唐敬安背影,瞬时生出一个大胆计策。

在同伴发现异样惊呼前,范世贵一个扫视,做了个示意大家不要出声的动作。

反应快的,比如张凤和,马上明白了范世贵的意思这伙周军虽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洪泽湖内,但在场士绅早和对岸扬州府有联络,即便是被周军捉了,也无大碍。

但这唐敬安,可是泗州知府若他被捉或被杀了,这泗州便热闹了。

范世贵等人还可借泗州无主官这段时间,再细细谋划一番。

这边,‘呆头呆脑’的唐敬安直到周军来到小丘下,才发现来人不是齐军,不由惊呼道:“哎呀!来人竟是周军,不妙也!”

范世贵这才上前一步,装模作样往下再看几眼,直拖到周军距离凉亭仅百余步,才惊慌大叫道:“不好,周军来了!大伙快逃,唐知府,您乃泗州知府,一地父母,不可出现闪失,快跑啊!”

‘您乃泗州知府、一地父母’这两句,范世贵喊的格外响亮,唯恐下方周军不知道这凉亭里有一名淮北要员似得。

正往上攀爬的周军也没让范世贵失望,闻声又加快了速度。

料定唐敬安跑不掉了的范世贵还未来及欣喜,却忽然发现一桩怪事,方才还有些慌乱的唐敬安竟背手站在亭内,好整以暇,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范世贵惊讶之余,不由问道:“大人,敌国水军来袭,您不跑么?”

唐敬安这才回头,认真打量范世贵以及一众士绅,忽而展颜一笑,“敌军来袭,尔等又为何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