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了将门,便是世家温婉小娘也变的霸道了?
已走出几步的阿瑜回头见点绛站在原地发怔,不由急道:“还愣着作甚,快些!对了,再带上我的命服!”
午后,未时末。
颍川县衙大门外,两名值守衙役正谈着今午官道上发生的一桩奇案隔壁郾城县尉许万钧的两名伴当,竟被一位小娘杀了。
奇哉,怪哉。
甚小娘能击杀两名壮汉?
难道是女飞贼,江洋大盗?
两人正议论之时,忽见一名跛腿大汉直冲冲上了台阶,衙役一愣,抬手便要阻拦。
那大汉不见使力,好像只轻轻一推,两衙役便承受不住一般,往左右两侧腾腾腾退了好几步。
衙役不由大怒,正待招呼里头同僚,却见那大汉清开道路也不入内,反而站在一旁,喊道:“请,楚王府,陈妃娘娘”
话音落,又见一面容姣美、神色冷冽的美人快步走了进去,后头跟随丫鬟婆子数名。
再后头,是二十来名表情肃穆、身穿锦衣的汉子,腰左挂弩、腰右佩刀。
凛凛杀意,犹如实体。
一看,便是久经战阵厮杀的好汉
两名衙役竟被骇的不敢吭声,紧贴墙角,唯恐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后被当场斩杀。
这帮人入内直奔二堂,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衙役才如蒙大赦一般长出一口气。
“老天爷,这是谁家的人,好凶!”
“你耳朵塞驴毛了?没听那跛腿汉子喊么,楚王府,陈妃!”
“哪个陈妃?”
“还能是哪个陈妃?咱颍川县,只陈家有女儿嫁入了楚王府!”
“我哩个老天爷,咱县衙咋惹到楚王了完了完了”
县衙二堂。
只有许万钧一人在高声咆哮。
郾城知县侯节夫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
被指桑骂槐的杜尚意依旧保持着和煦笑容,将辱骂照单全收。
直到衙门外忽然遥遥传来一声,‘楚王府,陈妃’的雄浑喊声。
堂内三人齐齐扭头。
几息后,阿瑜迈着步幅不大、却频率极高的快步走进堂内。
杜尚意、侯节夫都参与了数日前迎接阿瑜一行,自然认得来人。
“下官见过陈妃”
两人连忙行礼,杜尚意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暗道:看来,这三女还真是陈妃侍女,说不定还是极为亲密的贴身侍女,不然也不至于劳驾陈妃亲自过来。
当初,因嘉柔大酬宾,王府女眷人人有诰命。
阿瑜这五品诰命,便是见了颍昌知府也不需行礼。
不过,为了显得谦恭,阿瑜见了娘家父母官大多都会行上一礼。
可这次,阿瑜不但没行礼,甚至对方行礼后她连回礼都没做,开口便道:“人呢?”
杜尚意自然知晓陈妃要的是谁,连忙让公人将三女从后堂领了过来。
幸亏他机敏,没有用刑、也没有将人收监。
可虎头毕竟从马上摔了一跤,此时满身尘土,发髻散乱,脸颊一侧的擦伤还在渗着细小血珠,再和尘土一混,脸蛋上脏兮兮的。
从始至终没掉一滴泪的虎头,突然见到了家人,不禁小嘴一扁,眼里续起了泪包包,被圆润卧蚕兜住,摇摇欲坠。
说不出的可怜。
阿瑜见状,三不变做两步走,快速上前一把将虎头揽进怀里,边抚虎头后背边道:“不怕不怕,阿瑜姐姐来了”
不哄还好,这一哄,登时将虎头怒、惊、惧等各类情绪酝酿出的眼泪勾了出来。
紧紧抱住阿瑜的后背,哭的小身板直颤,“阿瑜姐姐,我想回家呜呜呜”
这厢边,杜尚意和侯节夫终于察觉出有点不对劲了。
即便是陈妃的贴身侍女,主仆也不该如此亲密啊!
他们却不知,声称己方三人是陈妃侍女的,正是鹿儿午时她说虎头是楚王之妹,对方不信,鹿儿事后反思,此刻越是将虎头说的尊贵,越难取信于旁人。
干脆说成陈妃侍女,还有几分可信,反正只要陈妃见了虎头的名字,肯定会来救她们。
只要见了面,就不怕了。
可那许万钧瞧见眼前一幕却不乐意了他好歹是阿瑜远房表兄,可自己这表妹来了县衙,却不和他招呼,反而只顾安慰一个侍女!
陈瑾瑜,你还能不能分清远近了?
“咳咳,阿瑜啊,这几名贱婢真是你家的?这小丫头出口伤人在先,另一贱婢连杀我两人。就算是你家的人,也需好好管教,不然这等贱婢早晚给你惹出更大”
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阿瑜,强忍着也没能等他把话说完。
却见阿瑜单手轻拍虎头后背,猛地转身怒视许万钧,斥道:“住口!阿瑜也是你叫的?这是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妹!你却张口贱婢、闭口贱婢,你算个甚东西!”
“”
许万钧张着嘴巴、涨红了脸,愣在原地这货直到此时还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因为被表妹不留情面的呵斥,下不来台。
可杜尚意和侯节夫却惊悚对视一眼。
天爷,出大事了
骂了不知所谓的许万钧,阿瑜转头看向了杜尚意。
今日一事,她至今尚未了解清楚,只知个大概,比如虎头被摔了,小满也真的杀了人。
事发经过,她自然会问。
但肯定要将人带回去。
于是,阿瑜稍一沉吟,口吻稍微柔和了一点,“杜知县,人我先带回去了,此案若有事需询问我王府家眷,知县大人随时可遣人去陈家找我。”
“是是是。”杜尚意躬身拱手,连忙让开了去路。
人命案,放走人不合规矩但涉及王府,再借杜尚意十个胆子,也不敢硬扣。
没见么,外头整齐列队站在烈日下的王府侍卫,一个个目光不善,那视线一直在他们几人喉咙间游弋。
阿瑜申时初带人离开了县衙,带来的命服完全没用上她原本打算,万一颍川知县不配合,阿瑜便要仗着五品诰命强压度杜尚意。
没想到这般顺利。
毕竟是人命案啊!
阿瑜出嫁后,近几年多在王府,少了些与外界打交道的经验。
今日一事,她方知夫君在大齐官员中的威慑力
下午,阿瑜安排人给虎头沐浴洗漱,又陪她说了会话。
后来又分别找小满和鹿儿了解了事情全部经过,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这边了解了情况,而许万钧在得知今日欺的是王妃胞妹后,也没闲着。
傍晚时分,阿瑜便被老太太唤了过去。
屋内,除了老太太,还有一脸凝重的三叔陈景虞,和满是担忧神色的谭氏。
不用猜也知,姨祖母定然已找过祖母哭诉过了,祖母大概是来说和的。
“阿瑜呀,今日之事完全出于误会,还好没有酿出大错,那小赵娘子是怎想的?”
梁氏先开口了,阿瑜却反问道:“祖母是怎想的?”
梁氏未答,看了三子一眼,陈景虞无奈,只得替母亲道:“阿瑜也知,你姨祖母家中两代单传,只钧哥儿一根独苗。家里的意思是明日让钧哥儿去向小赵娘子陪个罪,咱再出些钱财弥补一番,阿瑜觉着如何?”
阿瑜耷着眼皮,目光下视,“祖母、三叔,你们觉着我家缺这点钱财么?”
“”
“”
这话一出口,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谭氏看了女儿一眼,欲言又止。
陈景虞神色复杂,梁氏面色不虞
能让三人同时露出各色表情的,是阿瑜那句‘你们觉着我家’。
我家是楚王府现在坐在此间和祖母、三叔谈判的,不是你颍川陈的孙女、侄女,而是楚王府的侧妃陈瑾瑜!
梁氏也是个性子要强之人,闻言也淡淡回道:“那陈妃以为,该当如何?”
阿瑜像是没听出称呼的改变,继续石破天惊道:“午间参与欺负相宜的伴当、皂衣,交由我府上处置。至于许万钧为留陈家体面,祖母私下处治吧。对外宣称暴病而亡”
“!!!”
几人又是一惊,就连陈景虞也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阿瑜。
这还是我家那知书达礼的侄女么?
那许万钧有错,但终归罪不至死吧,并且和自家还有血脉联系那些伴当皂衣悄悄处治也就算了,弑杀表兄,这话你怎说的出口!
“阿瑜!”陈景虞在母亲开口前,口吻严厉的喝了一声。
这次,阿瑜终于肯抬头看向了祖母,目光中尚存有一股温情,语气也缓和许多,“祖母,许万钧在城外三里、光天化日便敢当道拦截良家小娘,可想他在郾城有多跋扈!我颍川陈家千年清贵,有了这等不智、不贤的愚蠢亲戚,需尽早剜除为妙,不然早晚累及爹爹、二叔。”
陈家规矩大,何曾有过孙儿教育祖母的先例,再者,这亲戚本就是梁氏那边的,阿瑜的话,也能被梁氏理解为‘祖母亲人会连累陈家’的意思。
梁氏愈加不满,沉声道:“这是老身家事,陈妃是在教老身如何治家么?”
见事已至今,祖母仍旧这幅态度,阿瑜沉默许久,却道:“阿瑜知晓祖母心疼姨祖母一家。可今日之事,若非会拳脚功夫的小满在场,相宜会是何种结局?到那时,祖母可曾想,孙儿如何面对夫君、王妃!许万钧是祖母甥孙,阿瑜便不是祖母孙儿了么?”
这问题直击梁氏内心,竟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得硬辩道:“那小赵娘子不是没多大事么!再说了,钧哥儿有错,却罪不至死,磕头赔罪还不成么?早闻楚王从不以势压人、王妃贤惠淑德,便是他们夫妇亲至颍川,也没有将钧哥儿处死的道理!”
这话既抬了楚王夫妇一下,又表明梁氏想要硬保许万钧的态度。
阿瑜最后一点耐心终于消磨殆尽,不再劝了。
却见她抬起美眸往南边望了一眼,悠悠道:“祖母,王爷和王妃的名声自然沾不得污点。但我家呀,却有位蔡姐姐如今她正在南八十里的吴城镇办事,一日可达颍川。想来今日之事已有人快马加鞭前往吴城、蔡州报信
若照孙儿的意思趁早处治了许万钧,蔡姐姐或许会看在孙儿的面子上,不再追究。若等到蔡姐姐到了,不止许万钧要死,便是姨祖母能不能活都另说。
到那时,咱陈家的体面可就没了我家蔡姐姐,脾气可不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