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帝京,帝京!(2 / 2)

蔡源是一个感情内敛、甚少与人说心里话的人,但或许离家太久、也或许是因为近来精神压力过大,这回罕见的讲起了私事,“我那女儿哎,这一两个月便要临盆,却赶上了此时动荡。我不在,元章也不在上月老妻来信,言道小女不知怎地,至今孕吐未停。人瘦了一大圈,上回她娘去王府看望她,小女还哭了一鼻子呵呵”

老蔡最后以刻意呵呵笑声结尾,似乎是在掩饰心疼女儿的情绪。

蔡婳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旁人身孕两三个月后便差不多消退的孕吐,她却至今未停。

div css=&ot;ntentadv&ot; 几个月里可把蔡婳折腾的不轻。

以前啊,老蔡盼了多少年,盼着女儿能诞下一子。

可几个月来心知女儿每日辛苦,此刻又恰逢天下动荡,蔡源的心态却忽然豁达起来生不生儿子也不打紧了,只要他的婳儿能平安闯过此一遭,便好。

并肩走在一旁的陈景安闻言失笑,他实在不能将‘哭鼻子’和那名恶名在外蔡家三娘联想到一起。

却还是宽慰道:“蔡妃吉人天相,定然平安无事。”

时间前推半时辰。

秦凤军‘逃兵’泼韩五,带着百余名兄弟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黄昏来到了东京外围。

他怀有一腔热血不假,但到了东京左近却又成了无头苍蝇。

东京城进不去,外围乱糟糟的,到处是金夏军的游哨。

泼韩五仗着一身勇武,力气却又无处使。

在城北十五里一座空无一人的村庄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泼韩五带着兄弟们往内线摸去。

想要寻机截杀游哨或巡弋小队。

戌时末,泼韩五尚未找到目标,却忽听西边杀声四起。

赶过去后,却见一名身穿八品知县绿袍的银须老者,带有三四百厢军、差役,正与一对西夏擒生军交战。

泼韩五当即喝了一声‘好彩!’。

这喝彩,一是为了这年迈知县,此人骑在马上虽将一把单刃剑挥的虎虎生风,但看那鸡皮银发,显然年龄已不小了。

二喝,是为他身后的厢军、差役。这帮人虽忠勇,但战场厮杀之技明显生疏,不多时便被比他们少了一半的擒生军杀入阵内。

就算吃了亏,却依旧仅仅围在那老知县身旁,死战不退!

对比装备精良,却不敢正面与金夏军交手的秦凤军,这些人更令人敬佩。

军中汉子,最佩服的就是这样不惧生死的带种之人!

“兄弟们,既给额们遇见了,额们就不能不管!上!”

泼韩五习惯赤膊上阵,说话间已一把扯掉上衣前些日子因受了五十军棍而糜烂的后背,早已和衣裳黏连在了一起。

这一下,登时扯掉一块带血皮肉。

泼韩五却恍若未觉,提起长柄斩马刀便冲了上去。

都是久经战阵的汉子,这帮人绕到擒生军侧后借草丛掩护,弯腰疾行,无人出一声。

本已占了绝对优势的擒生军完全没防备侧后又杀出一伙人,毕竟本方大营就在几里外。

一场几百人的小型战斗,兔起鹘落,待西夏军大营发觉势头不对,派人前来增援时,泼韩五所部已带着老知县那些人快速退去出了战斗,逃往黄河南岸大片芦苇荡中。

是夜,子时。

秋风一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簌簌作响。

泼韩五安置好受伤弟兄,光着膀子、拎着几条尺长鲤鱼,晃悠到了那老知县休息的地方。

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老知县见他过来,笑着拱了拱手,以答谢对方方才伸出援手。

泼韩五咧嘴一笑,丢过去一尾生鱼。

芦苇荡中自然不敢生火,以免葬身火海,也担心被敌军发现。

老知县也不矫情,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刀,细细去了那鱼皮、鱼鳃、内脏,将鱼肉切成了薄薄肉片。

顷刻间,一道精致鱼脍便成了。

月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正抱着生鱼啃的泼韩五顿时觉着手中的鱼不香了同样都是生鱼,这老头慢条斯理吃嚼的模样,咋看起来那么香哩?

眼见对方盯着自己的生鱼片,老知县哈哈一笑,往前推了推,却道:“若有鹭留圩农垦所产的豉油,更加鲜美。”

泼韩五可没试过那甚的豉油,但所谓吃人嘴短,便夸了这老知县一句,“你这老县官,比那些大官还厉害!老成这样了,竟还敢亲自上阵杀敌!”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

泼韩五不止佩服他老骥伏枥,更佩服他能获得手下的忠心!

要知道,各地厢军不堪战,差役更是油滑,今晚却宁死也要跟随这名知县!由此可见他平日里在县内的威望有多高!

可明明夸人的话,听起来咋有点不舒服呢。

“哈哈”

老知县不以为意,但他身旁一名差役头子却不乐意了,“这位将爷,我家县老爷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前朝政宁十六年,我家老爷知海州,那恶贯满盈、凶名赫赫的京东三十六巨盗,便是我家老爷亲自带兵剿杀!”

政宁十二年,已是丁未前周国的年号了。

原来,也是前朝遗臣。

不过,几十年前这老知县便是做了知州,现下却又降级作了知县。

想来要么是近年仕途不顺,要么是低调为官,不想为大齐尽力。

眼瞅泼韩五对他以前颇感兴趣,似不愿多谈过往的老知县笑着转移了话题,“韩将军,你从何处来?”

“嗐,额算什么将军,额在秦凤路任提辖官”

“秦凤路?韩提辖来的好快!”

老知县不由吃惊,要知,十月初六勤王诏令才发出,秦凤路距此千里不止。

泼韩五却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是怎么跟随金夏军来到了东京城外,甚至连做了逃兵这事都没隐瞒。

赤诚忠勇之辈!

老知县暗赞泼韩五,却也知晓,事后刘叔平若不放过他,泼韩五恐怕要丢性命。

“韩提辖,如此说来,驰援东京是你自己的主意了?”

“也不是,额们这帮兄弟都这般想,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随额一起来。”

“韩提辖以前来过东京?”

“没有。”

“那你为何”老知县稍一斟酌,笑着问道:“那韩提辖怎对东京如此厚爱?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来援?”

若平常人,大概会说忠君报国、报效朝廷之类的。

泼韩五却不假思索道:“前些年,楚王派人在秦凤路教额们种新式麦子来着。当时,咱也不敢信啊,还打过那推广技术员。却不料,年后夏收,那新麦竟真比往年多打三百来斤!额大事后拿棍子撵着额去给人家技术员赔不是,人家却在先一天回了淮北至今想起,都对不住人家。”

“”老知县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不由愕然。

那泼韩五却以为对方不信,忙道:“你不信问问跟额来的这帮兄弟,世人都说额们西北贫瘠,但有了楚王的麦种,如今家家都吃的饱了。你说,额们是不是欠了楚王人情?金夏南侵,楚王困在北地,额怎也得来帮帮这场子。”

说罢,老知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

这泼韩五也是个话多的,又主动问了他一句,“老县官,你又是为甚来援东京的?”

老知县闻言,悠悠抬起头,视线穿过丛丛芦苇,落在二十里外灯火通明的东京城,却听他道:“老朽生于东京、长于东京,十四年前,她已被毁过一回了,不能再有下一回了”

“老知县,东京很好么?”泼韩五一脸憧憬

“嗯。很美很美春日繁花、夏日翠绿丰乐楼的姑娘,正月十五的花灯州桥的夜市,相国寺的晚钟”老知县说了好大一段后,再次沉默下来,似乎沉入了某种久远回忆,片刻后回神,却又一笑,道:“这回若能护她周全,老朽带你游东京,去丰乐楼找姐儿耍。”

久在荒凉西北的泼韩五却想象不出城内是何等繁华,但有人请客找姐儿耍,他是可以的,“那咱可说好了!”

“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知县,那你说,咱这回能护的住他么?”

老知县闻言,却摇了摇头,“老朽也不知,不过,这回便是战死城下,也算为我百万东京父老尽了一份力了。呵呵,能与韩提辖并肩一战,乃老朽荣幸。”

“呵呵,额也荣幸的很,老知县你直接喊额名便好,‘提辖提辖’听的人害臊。”

“哈哈,敢问韩提辖尊姓大名?”

“弟兄们都喊我泼韩五。”

“诶!不可,英雄需尊称,怎能喊诨号!”

“额”

泼韩五有点不好意思的自报了大名,“额是绥德人,大号韩世忠。”

“哈哈,好!老朽开封东京人士,大号张叔夜,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