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惊疑不定,小辛却笑呵呵道:“两位莫被‘帝京’名号吓住,一来黄龙府城垣绝不像东京那般雄伟坚厚,二来,完颜胡舍有坚城却无精兵,有了威州先例,他还敢重用汉辽奴军么?只怕此刻完颜雍身死的消息传回去,金人和汉辽奴军之间早已开始互相猜忌、提防。二位也常在王爷左近,难道没听王爷说过,‘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这句话么?”
吴奎至今仍是一名团长,被同样出身逃户的彭二、周良、大郎等人远远甩在了身后,自然是有其指挥作战时的某些短板。
‘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这话他也从初哥儿口中听到过,但以前却不太理解此意,可现在他蓦然想起昨晚进城前,小辛的谨慎,再对比此刻小辛直扑黄龙府的胆大。
吴奎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老子悟了!
仗,原来是这么打的!
当夜子时,三军进抵黄龙府外围。
行军过程非常顺利,未遇任何抵抗前日一战,三千金军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城内的完颜胡舍已知晓了完颜雍身死一事,他倒不是不想在黄龙府外布置警戒游哨,但手中实在是没人可用了!
今日威州汉辽奴军阵前反叛的消息传回,完颜胡舍大惊之下,赶忙派人收缴了黄龙府内数千奴军的兵器。
随后紧急召集城内金人勋贵商议,可一直商议到子时,也没能论出个章程来。
老臣完颜昂的意见最为激烈,“黄龙府城高壕深,我等只需坚守,便是那辛贼有了援军,又能怎样?只要坚守上一月,待海陵王派军回援,其危自解!”
完颜胡舍却不像完颜昂那般自信黄龙府就算墙高壕深,也需人把守啊!威州已有前车之鉴,若不用汉辽奴军,哪里还有人用?
再者,所谓海陵王援军,果真会到么?
大凌河对峙两年余,海陵王若派的援军少了,未必是辛贼的对手;若回援的将士多了,那楚王岂会坐看战机流失?若他趁机强渡大凌河,海陵王又当怎办?
想不出任何办法的完颜胡舍看向了黄龙府留守、知三司事高桢,询问道:“高大人可有法子?”
高桢闻言起身,稍一踌躇,终道:“以下官所见,威州既破,贼子极可能北上骚扰黄龙府。为今之计,海陵王远水不解近渴,唯有重新武装汉辽奴军上城把守”
“高桢,你是何居心!威州汉辽奴军阵前反叛一事你难道不知?还是说你一个汉人早做了其他打算!”
完颜昂当即呵斥道。
这便是汉臣的尴尬之处,即便高桢已在金国为官十几载,可关键时刻,还是不得信任。
好在完颜胡舍挥了挥手,打断了完颜昂,“你先听高大人说完嘛!”
在完颜胡舍鼓励的眼神中,高桢接着道:“重新武装奴军,再由各位大人率府中亲卫亲自登城,监督、震慑奴军,以防反叛!”
这是笨法子就算黄龙府内各家勋贵全家上阵、带上侍卫,也不过几百人,监视近六千刚刚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农奴军守城,到底能起多大作用,不好说。
见众人沉吟,高桢斟酌再三后,还是硬着头皮道:“除此外,还需一个‘拖’字”
“哦?如何拖?说来”完颜胡舍忙道。
“如今黄龙府内粮食极端短缺,唯独不缺金银之物,金银不能吃喝,此时和砖石无异”
许是预想到了自己的话会引起众怒,高桢特意做了一番铺垫后,才接着道:“诸位大人都是与国同休的国家砥柱,若能每家拿出一笔金银犒赏奴军,可与辛贼一战”
即便高桢有了思想准备,却依然被无数道愤怒目光看得胆战心惊。
那完颜昂更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三步变作两步冲了过来,一脚将高桢踹翻,怒骂道:“先皇不弃,让你一个狗奴才做了我大金的官,你却不思报效,一个卑贱家奴,竟也敢我等的主意!”
几脚下去,高桢便被踢的鼻孔窜血可众多女真勋贵,却冷眼旁观,若不是完颜胡舍开口阻拦,高桢怕是要被当场打死。
确实,完颜昂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黄龙府作为金国勋贵最为集中的地方,早年从中原各地掠夺的金银大多汇聚于各家之中。
但金银再多,也是咱金人的,你一个贱如猪狗的奴才,竟想让我们凭白将金银赐予汉辽农奴,怕是得了失心疯!
正闹哄哄间,忽有下人来报,一开口便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相爷!南、西、东三面城头同时发现了贼军!火把绵延数里,少说有万人!”
还抬腿保持着下踹姿势的完颜昂愕然道:“竟来的这么快!”
而完颜胡舍却猛地起身,再顾不上别的,当机立断道:“快,快,命人打开兵库,将刀枪分发于汉辽奴军,各位快快上城!”
夜子时中,城南四里。
本就打算出其不意的小辛连营寨都没扎,便命令爆破组趁夜摸向了城墙。
一处缓坡前,小辛同吴奎、铁胆并肩而立,下方是三军营以上的军官。
小辛遥望黑暗中影影绰绰的黄龙府,忽然转头看向众人道:“自残唐后,我汉家朝廷暗弱二百余载,前有好水川惨败,中有无定河之祸,后有东京丁未耻!西夏、辽国、金国将我汉家故土视作牧羊之地,随意进出劫掠;将我汉儿视作猪狗,肆意屠戮!而今”
小辛猛地抬臂,朝黄龙府黑黢黢的城墙一指,又道:“二百年来,再无汉儿驾马提枪破敌国京城!而今,金国帝京就在眼前!诸位,楚王由海外归乡正值十年整,当贺!此城可为楚王贺否、可为新君贺否?”
下方众人早已听的热血沸腾,当即齐呼道:“可贺!”
便是感情相对迟钝、内敛的铁胆,也激动的起了鸡皮疙瘩。
‘二百年来,再无汉儿破敌国京城’!
太有煽动力了!
今日,他们便是要来改写这段历史的人!
人群中也有很多人清晰的听到了小辛最后那句话‘可为新君贺否!’
新君咱老板还是个王爷啊,啥时候成新君了?
不过,却没人在此时提出疑问在他们眼中,王爷为新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爷不当皇帝,他们怎么当开国功臣?
眼见气氛差不多了,小辛再提一口气,大喝道:“为妻儿谋富贵、为己身谋青史、为汉儿雪前耻,正在此时!诸位,破京之功,随我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