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便是不孝;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更关键的是,晋王帮大周皇家迁葬皇室,若周帝连面都不敢露,那到底谁才是天下正统?
陈伯康换位思考,若他是柴崇此刻怕是又恼又惧。
恼的是,晋王直接将此事以报刊公之于众,柴崇进退两难。
惧的是,眼睁睁看着晋王逐渐蚕食大周声望,柴崇却束手无策。
陈伯康却不知,舆论一事的谋划,皆出于他那位同族小女之手。
来来回回翻看了两三遍商报头条,随后翻看起了第二版。
今日报纸,几乎都是关于北方战事的报道。
陈伯康马上又被第二版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了注意力关于向关外移民。
开篇,报道便将大众印象中的苦寒北地大肆夸奖了一通,什么‘棒打狍子瓢舀鱼,山鸡飞进铁锅里’,还有什么‘土地肥沃天下甲,插根筷子也能活’。
言语风格非常直白,一看就是为了吸引广大下层百姓。
陈伯康接着看下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报道中说起天策府制定的新政:成年男子皆可报名,三口之家分地三十亩、五口之家分地五十亩,免税三年,还有十两安家费可领取
除此外,亦有针对商行富户的政策千亩以上,可签订二十年承包合同,同样免税三年。
当地官府会提供安保、修路、掘井等配套服务,另有鹭留圩农垦会提供高产粮种、农业技术指导等等。
下方,是一系列政策细则。
陈伯康能明显感受到,陈初急于开发关外的迫切心情。
关于此事,两人早在多年前便有过一次详谈,当时陈初便讲过,江南人口过于稠密,若不能迁徙,这种结构性矛盾仅靠场坊根本解决不了。
不过,陈伯康对往关外迁民一事的看法并不乐观,一来华夏人讲究个故土难离,二来,他也有点不信关外果真那般好,如果关外真的像报纸说的那般,金人怎还会心心念念觊觎中原?
一时间,陈伯康竟有些想要亲自去关外看一看的冲动。
“呼~”
陈伯康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放下了报纸。
先不论第二版上的内容,单说攻克敌京后晋王的种种举措,已尽收天下民心。
院内,众官的表现已不能用弹冠相庆来形容。
也是啊,憋在胸口十八年的郁结,今朝尽散,除了感慨万千,便是生平难得快意。
陈伯康起身,隔窗望去,却见往日最不受欢迎的叛度支房,里里外外都被三司官员围了个水泄不通。
甚至还有其他相邻衙门内的官员,也在成群结队的跑进三司衙门,见到旁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喜笑颜开的互相拱手,道一声,“恭喜!”
接着,便是问起‘晋王学生柳大人在何处办公?’
三司衙门乱糟糟的,相邻官衙也混乱一片,陈伯康甚至能听到遥远的朝天门外的嗡嗡之声。
可想而知,此刻城内是个甚景象。
确实,此刻的临安城犹如沸腾油锅。
似乎满城百姓,都涌上了街头,竟比新年时还要热闹一些。
率先发起响应的,便是临安大贾苗奎的淮货行全部货物五折出售,断货为止。
而最出风头的,却是城西留淮预备学堂的学生们。
留淮预备学堂,乃晋王出资、晋王为名誉山长,此学堂无束脩,管食宿。
从年初招生开始,便被贫寒学子们挤破了门。
因条件优渥,再加整个学堂内教谕、先生要么直接来自淮北,要么是亲近淮北的当地士人,导致学堂内的学生对淮北有种精神母国一般的迷恋和憧憬。
今日,陡闻晋王一战歼敌七万余、跃马敌京的消息,最开心、最荣耀的就是他们。
晨午巳时,兴奋难抑的千余学生身穿统一长衫校服,在顾云棠、薛仲益等年轻先生的带领下走上临安街头。
临安百姓也知留淮学堂和晋王的关系,自是不吝赞美,学生所到之处,尽是鲜花彩锦。
顾云棠等人兴奋之余,却觉冒领这份荣耀心中有愧,毕竟,在前线打仗的是晋王,而他们不过晋王名义上的学生,许多人连晋王的面都没见过。
于是,在潜意识的指引下,顾云棠又带着学生们去到了梅瑶小筑。
梅大家是齐人,又和晋王有绯说起来,人家更有资格获得这份荣誉。
想到此处,顾云棠既替梅大家开心,却又有些止不住的心酸。
巳时二刻,千余人将梅瑶所居的巷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梅瑶只得在二楼和露了一面,但吵吵嚷嚷的环境下,她说甚,下方也听不清。
底下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报家仇、洗国耻,重现汉唐!”
这句话,仿佛替众学生急于宣泄的亢奋情绪找到了发泄口,不多时,一人高喊就变成了千人齐呼。
仅凭喊声,似仍不能完全表达他们的高昂心情,只见千余人每呼一声,便极有节奏向上挥舞一下拳头。
场面极度激情,喊声传遍全城
只是,重现汉唐这句有点不合适啊。
为他们报家仇、洗国恨的是晋王,若由他重现汉唐,那这大周的半壁江山也要归于一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反正大伙嗷嗷的极有劲。
巷子外,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只当没听懂便是听懂了,又能怎样?
那梅大家,可是有过晋王专门赠词的待遇。
那热血学生,又都是留淮预备学堂的人,往大里说,都能自称一声晋王弟子。
咱在府衙当个差役,一个月就挣那一千多钱,犯得着拼命么?
你没看么,就连不远处的皇宫都静悄悄的,对这呼声装聋作哑。
就连皇上都怕晋王,咱们只是一个小小差人,怕晋王不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