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的声音伴着两点幽光亮起。
小姑娘打了个哆嗦。
“我要去解手。”
“不是才去了么”
“那是小手,我要解大手。”
黑暗中,妖怪模糊的轮廓骤然逼近,小姑娘心头那根弦差点绷断,好在妖怪又随即退开,留下小姑娘察觉到脚腕栓上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绳子。”
“为什么要栓绳子”
“最近晚上不安生,你要是遇到事,我可以直接把你拉回来。”
小姑娘不敢再反驳,懦懦应了几声,拖着绳子摸索离去。
屋外仍是漆黑。
才掩上门。
小姑娘急忙蹲下和谐身子。
脚上的东西思和谐漉漉的、滑溜溜的,不像是绳子,倒像是肠子。
且捆了个死结,根本解不开。
好在,她先前找到把柴刀,没敢带进房里,搁在了门口。
赶紧把刀子摸来,割断了“绳子”,又系在旁边的梁柱上。
她不敢走大门,生怕推门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妖怪,只摸索着,从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
因着昨夜的动静,府衙震怒,责令衙役们加紧巡逻与追索凶手。
可邢捕头还是耍了个滑头,自个儿悄悄溜了班,抽身与老妻逛起了灯市。
但毕竟年纪大了,熬不了夜。
眼瞧着过了亥时,两老口就抛却了繁华,自顾自回屋去了。
今宵无有月色,四周也静悄悄的。
两人凭着一杆提灯引路,一边穿街过巷,一边说着悄悄话。
“真有妖怪”
“真有烟气一般的东西,说是魑魅。”
“这太平世道的,怎会有妖怪”
“可不是。更稀奇的是,那道人还说”
“哪个道人。”
“冯道人。他说,那妖怪兴许是那个乞丐变的。呵,人变妖这么荒唐的事儿,他也说得出口。”
老邢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可一扭头,却发现妻子突兀停住了脚步。
“怎么呢”
快到家门口了,怎么还不走了。
老妻神情凝重,冲着邻居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老邢随之看去,却见提灯光照的边沿,一些如烟似水的薄雾缓缓浸透过来,而在更远些的黑暗里,一个矮小的黑影若隐若现。
老邢心里一个咯噔。
抽出佩刀,挡在了妻子身前。
“二娃呀”
“遭妖怪吃了。”
“幺娃呀”
“还在屋里。我我不中用,救不了弟弟。”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眼泪就像卸了闸的洪水,“哇”的一下,全涌了出来。
老妻心疼不已,赶紧将小家伙拢在怀里,柔声安抚。
“莫哭,莫哭,不是你的哭,你已经很勇敢了。”
而在旁边,老邢的眉毛、鼻子、眼睛快揉成了一团。
他本以为今晚是个难得的安生夜,没有鬼面女杀人,没有突如其来的妖怪,便连惹事的李道士听巡逻的兄弟说也早早回了下榻的邸店。
可没想,都到家门口,却有个吓得跟鹌鹑的小姑娘在等着他咧。
他攥紧了刀子,来回踱步,焦躁不已。
终究,他一咬牙。
“老婆子”
无需多言。
老妻点了点头“我晓得。”
有些人啊,纵使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一腔热血换作了肥肉,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万万难以改变的。
妻子继续说道
“你小心些,我这就去灯市那边,寻援手过来。”
老邢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不。”
“灯市那边隔得太远,而且那帮兄弟如何对付得了妖怪你快去隔壁坊市的俞家邸店,找李道士”
“哐咚。”
木质的窗棂应声爆裂。
邢捕头带着一身狼藉被狠狠抛飞出来,砸在墙上,当即便呕出了一大口血来。
他此刻的状态糟糕透了。
浑身是伤不说,连防身的佩刀也不见踪影。
但好在。
他低头看向怀中,一个小娃儿“咯咯”冲他直笑。
“你个没心肝的小王八蛋,乃公为你险些丢了性命,你还有脸皮笑。”
他笑骂了一句,抬起头来。
夜风不知何时搬走了云翳,留得月光爽朗。
照亮院中种种,也照亮了慢慢走出屋子的妖怪。
瘦小的人形模样,穿着满是血污的衣衫,长着条毛绒绒的尾巴,脸上覆满了黑毛。
这就是妖怪
老邢痛得呲起了牙。
明明看来就是个后头长尾、前面生毛的干瘪老太,力气却大得跟熊一般。怪哉细细看来,这妖怪的身形面容与那婆子十分相似。难道,真是人变作妖
很快。
老邢便把这点疑惑抛之脑后,概因,那妖怪已然裂开血口,猛地扑了上来。
他吃过亏,不敢硬抗,翻身就要躲开。
可关键之时,脚下却使不出力。
糟糕
方才周身疼得厉害,竟是没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折了。
更糟糕的是,这么稍稍一耽搁,却再难躲开妖怪的扑击。
眼瞧着妖怪挥动这干瘪的手掌,夹带厉风,呼啸而至。
老邢要紧牙关,侧过身子,把小娃子护在怀中,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砰。”
一声闷响。
老邢犹如脱膛的炮弹轰飞出去,砸落院子另一头,激起泥尘四溅。
剧烈的疼痛险些冲垮了他的意识,他拼命坚持下来,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老迈的身体已然在沉重的伤势下不堪重负,根本不听使唤。
他只能瞪着渐渐模糊的双眼,眼睁睁看着妖怪步步逼近,呲开月光下惨白的獠牙,而后撕咬向自己的咽喉。
完了。
他方如此作想。
“锵。”
耳边突兀一声鸣响。
旋即,眼前爆出一团耀目的冷光。
老邢便听得那妖怪发出一声惨叫,几个跳跃,躲回了黑漆漆的房子。
而眼前的冷光随之凝止,化作一柄三尺青锋。
又听得衣袂翻飞,一个短发道人自他身后跨步而出。
终于来了
老邢松了口气,却又艰难出声。
“娃儿”
“娃儿没事。”
“安心。”
道人说道。
“余下之事,交给贫道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