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青一直木着个脸当木头人,现在看燕飞提到自己,也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见,接过报告看都不看一眼:“行啊,等我回去了就给所长建议一下。那我先替所长谢谢燕老板的高风亮节了!”
一听他说高风亮节,燕飞就知道这位心里估计是有疙瘩,不过他也不在意,伸手搂着向长青的肩膀就往外走:“咱们弟兄说这话多见外,再说还不都是为乡里办事儿。大过年的,都想过个好年。对了,老党呢?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向长青对他这也没招儿:“他先回去汇报情况了……”
燕飞笑着回头对院长说了一句留步,这才继续和向长青朝外走。到了院子里看见不少人都看自己,他压低了声音对向长青道:“知道你看不惯,改天去场里玩,咱们好好聊聊。你也不想以后乡里人看见小偷,都不敢上去抓吧对不对?”
说完对庞发道:“发哥,让小关自己开拖拉机回去,你也来坐三轮吧!”
等三轮摩托开出了卫生院大门,庞发才问道:“小飞,你这么干能行吗?”
燕飞沉吟了一下:“那就得看咱们的所长配合不配合了。他要非得认真起来办这个案子,那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回头你找所里的人打听一下,看看这个小偷到底是哪儿的,如果他家里人来闹的话,让黑子去联系一下,给他们多少补偿点让他们不闹腾。这样再不行的话,那就真得打官司了!”
庞发一拍大腿:“对啊!还回头啥啊,我这会儿就晃过去,悄悄过去找个人问问去。”
燕飞赶紧拉住了他:“那还不如你去开拖拉机,让小关过去打听一下呢!你去能悄悄地了吗?还当是你钓黄鳝的时候啊?”
庞发一想也对,嘿嘿一笑,喊停了三轮车下去,准备等后面开手扶拖拉机的小关过来——关庄的几个小伙子还是比较低调的,但是派出所里的肯定也都认识,知道这是场里的人。
庞发肯定就不行了,好歹现在他也是个厂长,就是去县里市里的机关单位转一圈,都能有不少熟面孔。何况在三岔河镇这里,还想玩悄悄地进村那一套,根本行不通。
几分钟后,三轮摩托车就到了养牛场门口。
燕飞下来也不着急进去,笑着问道:“老罗,过年这几天人多,拉三轮车的生意还行吧?”
老罗回答:“比平常好点,偶尔还能遇到打工回来,带着行李让送到乡里面的。前天我送了个在魔都回来的,到关庄东边的庄子,那个人上车时候讲了半天价,我要十块他非给八块,等到了他自己给了十块不让找钱,有意思的很……”
镇上到关庄东边也就是八九里的路,在大城市里的人看来,也就是公交车一块钱或者几毛钱的事儿。但是乡里的土路,三轮摩托车颠簸着跑过去,没个二十分钟也到不了。那个乘客多半是坐了一路感受了一下,觉得要十块钱也不贵……
不过燕飞现在也没空听老罗说他觉得挺‘有趣’的事儿,等他说完了就道:“你这跑三轮也不是长远的事儿,要不等过完年来场里干活吧?好歹收入稳定点,怎么样?”
老罗当时就觉得脑子嗡了一下,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不是没想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其实不但他这么想过,那些拉三轮的都想过,做梦都在想着有一天遇到燕老板的时候,燕老板忽然给自己来一句:“来场里上班吧!”
也不怪他们会这么想,不说场里面的待遇问题,就他们拉三轮的这个活儿,确实不是长久的营生。也就是现在过年人多,每天运气好了才能挣个二三十块钱。
平时坐在路边喝着灰尘,夏天还好点能跟着树荫跑,冬天遇上天气不好吹寒风的时候,只能躲四处漏风的车篷子里。就这样辛苦一天下来,能挣个十块八块的都是好的。运气不好了一天不开张都有可能,连出门跑到车站门口的油钱都亏进去了。
谁不想能进场里干活,收入高还稳定,动不动还给发福利,全家老少都能跟着吃点牛肉——可是他们也就是想想而已,自己都不觉得这好事儿能落自己头上。
现在燕飞这么一说,老罗可是真有点懵,半天才词不达意地说道:“中……燕……老板……不用等过完年,现在来就行……”
燕飞笑着道:“那行,过两天你来吧!不过来之前,有个事儿你得给办了。”
老罗立刻接口:“你放心,什么事儿你说。”
“你一会儿过去,给那几个开三轮的说,你在医院偷听到那个小偷的死亡原因了,不是郭庄的人打死的,是他自己被捆着扔到车里面,颠簸出来脑溢血死的。会说吧?”
老罗上学时候就是个老实娃,不过开三轮跑了这一段时间,倒是活络了不少,闻言立刻就点头道:“放心,我知道怎么说了……是郭庄的那家伙太倒霉,刚好遇到个自己就有病的小偷。是不是?”
燕飞呵呵一笑:“对对对,不用说那么详细,让他们自己去想。这两天你就负责传这个话,传完了就过来……不对,过两天就年三十了……你自己看吧,反正什么时候来都行,就这样了。”
老罗等燕飞进了院子,站在原地构思了半天,才开着摩托车回到车站门口。
刚把三轮摩托熄了火,旁边就有人问:“大河,刚才拉着燕老板跑一趟,给了你多少钱啊?我看刚才还站门口半天,是不是燕老板没零钱找不开啊?”
老罗一翻白眼:“给我多少钱又不给你们分,你操恁多心干啥?”
开三轮拉客这活儿虽然不是好活儿,可是十几个人明的暗的也有竞争,他这么说话,倒是这些人平时闲聊的正常语气。
听到他的话,问话的那个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对周围人道:“看见了没?我就说这家伙肯定捞着好处了,现在说都不敢说,估计最少也得给个二十块钱吧?”
罗大河嘿嘿一笑:“给钱是小事儿,我还听见个大消息。你们一个人给我一块钱,我就告诉你们。”
环境真的挺改变人的,特别是对年轻人,或者说少年人来说。
罗大河上学那会儿,属于那种和你同学好几年,等到不一起同学以后,过不了三月你在街上遇到他,就会发现自己只知道这位是自己同学,看着挺面熟,可是想破脑门子也不一定能想起他名字的那种学生。
现在开着三轮车街头巷尾锻炼了一阵子,他这变化也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一听说这消息还要钱,一群三轮车师傅都来了兴趣,不过钱是坚决不掏的,都是拿话来说:“你先说了再说,看看值不值一块钱,要是值了肯定给你掏!”
老罗继续翻白眼:“得了吧,说完就不值钱了,不说才值钱。一个人一块钱,不给我就烂肚子里。”
这群人闲着没事,就拿这个打发时间,反正半天也没人掏钱,最后有人提议:“来给你掏个烟算了,你赶紧说吧,谈钱多伤感情啊!”
老罗嘿嘿一笑:“一根不行,我又不吸烟,要是一个人给一根还差不多,能凑一盒了我还能给我爸带回去!”
最后也没凑够一盒,也就是半盒多的样子。
老罗也不强求,在大伙儿的一致起哄下,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那会儿拉着燕老板去医院了,在外边偷偷听见他们说话了。你们知道吗?那个死了的小偷,根本就不是打死的,是脑溢血死的。郭庄那货可是真够倒霉的,本来就是个快死的,他还打两下,现在赖住他了……”
“真的吗?”有人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老罗朝问话的这位一瞪眼:“不信拉倒,我就在窗户口听着的。我听见那里面的医生都说了,本来就该死的小偷,还坑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