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节 矫正(2)(2 / 2)

没办法,不喜欢和不赞同对方是一回事,亲近和靠近对方又是另一回事。

谁叫对方,现在不仅仅是炙手可热的政坛明星,就连学术界的地位,也在冉冉升起呢?

眭弘等人,却是急急忙忙,马不停蹄的直奔太学。

作为赢公弟子,他们虽然不是太学生,但进出太学,还是相当轻松的。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他们就来到了董越面前。

“晚辈等见过先生……”规规矩矩的在董越跟前,大礼一拜,眭弘上前问道:“听老师说,侍中公,将晚辈等人书稿,都已经批复了?”

董越看着这几个迫不及待的年轻人,笑着点点头。

赢公的入室弟子,他当然基本都认得。

对这几个年轻人呢,他也一直颇有好感,甚至打算将他们纳入太学明年招生的考察范围,而且是郡国推举的范围。

所以,他也不需要一一甄别他们的身份,就命人取来刚刚得到的书稿,然后封入一个个匣子里,送到五人手里,嘱托道:“尔等回去后,仔细看看,若有不太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作为董仲舒之中,董越在公羊学派内部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特别是栾大、赢公等师兄们,一直很给他面子,经常送弟子门徒到他门下听讲,给他刷声望。

所以,他也有资格插手和指导各位师兄的门徒。

“多谢先生!”眭弘等人捧着匣子,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便恭身作揖,然后各自退下。

捧着手里的书匣子,就像捧着一个绝世美人一般,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然后直奔回家。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偶像对于自己的指点和意见。

董越却是看着他们的模样,脸上满是笑容。

每次看到这些年轻人,他都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虽然莽撞、天真、无邪,但,没有虚伪做作和被名利腐蚀。

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而这,正是现在的他所没有的。

……………………………………

眭弘等人,却是激动的带着书匣子,一路狂奔,回到家里。

眭弘在长安的家宅,位于长安城外的一个庄园。

这个庄园是太常卿礼官大夫袁德臣的一个好朋友的庄子。

而恰好眭弘的父亲和袁德臣是好朋友。

所以,在眭弘来长安后,就特地将这个庄子清理了一下,作为眭弘在长安的落脚之地。

还送了许多黄金、钱财,给眭弘日常用度。

一回庄子,眭弘马上就跑进书房,然后吩咐下人,道:“吾要焚香沐浴,恭读侍中指教,尔等非有要事,勿要扰我!”

“诺!”下人们一听,立刻应命。

眭弘于是沐浴一番,换上新衣,穿上木屐,这才重新回到书房。

将书匣子认认真真的摆到案几上,激动无比的将之拆开,露出装在其中的书稿。

这次,他送去给偶像斧正的是他一直在读和学习的《公羊春秋》《尚书》以及一部《阴阳灾异解》。

这几部书,他读了数年,也揣摩了数年,在恩师指点下,更研读了数年。

只是毕竟年轻,很多地方都是一知半解。

而恩师又岁数大了,没有那么多精力。

所以,眭弘知道,这次恐怕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能得到一个同僚的,但在学术造诣上远超于他的人的指教和指导。

这种机会,可是非常非常难得的。

说不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

想当年,左传的贯高,捧着书稿,在贾谊贾长沙的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得到贾长沙三天指点。

从此,贯高就以贾长沙衣钵弟子自居。

不然,天下谁知道贯高是谁啊?

而,现在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侍中,在学术界的地位,已经是公认的贾长沙第二。

甚至有人以为,此子恐怕将成为超越贾长沙的存在。

能超越贾长沙的人,在未来是一定可以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子’字的。

所以,眭弘知道,自己再怎么郑重其事,都是必要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眭弘用颤抖的双手,将匣子里的书稿取出来。

然后郑重的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已经幸福的想要昏厥过去。

因为,书简之上,赫然已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

眭弘轻易的就能分辨出来,那些文字是他曾经的注解,而那些又是那位偶像的字迹。

因为,他的注释和抄写,用的是小纂,而对方用的是一笔刚劲有力,又清晰可见的隶书。

“侍中官喜隶书?”眭弘在心里疑惑着,有些不解:“难道,隶书才是未来?”

如今的汉家学术界,流行着一股歪风。

无论是今文还是古文,大都信奉着‘越古老越好’的信条。

能写小纂,绝不用隶书,平时私底下说话,能用齐鲁雅语,绝不讲长安官话。

一个赛一个的追求古老。

在整个圈子都被这股风潮侵袭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肯用隶书行文了。

没办法,你若用隶书,基本相当于‘自绝于人民’,是low逼。

但……

现在见到偶像用隶书,眭弘却开始动摇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看到简书上的文字,刚劲有力,龙飞凤舞,自己的小纂文字与之相比,就差不多是丑小鸭遇到了白天鹅一样,简直丑爆了!

这种带有艺术性质的文字书写方式,一下子就抓住了眭弘的视线。

让他生出:“这才是隶书的正确写作方式!”的想法。

事实上,书法的进步,也确实是推广文字的最好方法。

当初李斯就是因为能写一手漂亮的小纂,才让小纂这种字体,迅速被人接受和使用。

而现在,出现在眭弘眼前的这种隶书字体笔法,乃是张越在后世临摹过无数书法大家的作品后锻炼出来的。

虽然因为在竹简上书写,颇有些难受,所以没有发挥出最佳实力。

但也足够震撼人心了。

毕竟,那可是隶书在后世数百年的发展演变的结晶。

是无数代书法家的心血!

所以,简简单单的,一下子就俘获了眭弘,让他下意识的在日后开始临摹和模仿这些简文上的文字。

而隶书和小纂两种文字,同时存在于这些简书上,也让眭弘可以一览无遗的知道,那些是他的手笔,那些是偶像的批复。

于是,他捧着书简,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看了第一行文字,他就已经大惊失色,甚至难以自抑的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