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当指向的工程为河道、水利建设项目时,这一情况就尤为突出。
《汉书。沟洫志》里就有两条关于河道建设,由时任天子亲自批复的诏命:著外徭六月。
什么叫著外徭六月?
著就是登记,意即当时的天子觉得这些民夫的工作非常有意义,特别加恩,命令官吏登记这些民夫,所有人都被标记上‘六月外徭’的标签。
这真的是皇恩浩荡!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得到了皇帝亲口赐予的,他们服役六个月外徭的恩德。
按照汉律,臣民每年的服役期是一个月,超期部分算是有偿。
换而言之,这些民夫可以将这‘六月外徭’折算成现金,去地方官府领取。
也可以用这六个月来抵消自己未来将可能要服役的徭役或者兵役。
所以,秦汉的徭役系统,复杂而系统。
针对不同情况和不同阶级,有着不同标准。
而齐郡,在这个问题上,犯下了致命错误:它在已经征收了人民践更钱的情况下,依然征发了五万民夫从事各种各样的徭役。
却没有给这些人半个五铢钱的补偿!
考虑到陈胜吴广起义的缘由——因为失期,害怕被论罪的民夫在大泽乡揭竿而起。
八百杆竹竿,捅破了秦王朝的统治。
所有朝臣看着青徐扬地区的上计吏和两千石,眼睛都在冒绿光了。
你们要作死,不要拉上我们啊!
当然,类似宗正刘屈氂这样的从地方升上来的官员,却都是低下头。
他们知道,类似情况,不止是在青徐扬出现,北方各地也都存在。
只是,吃相没有这么难看。
将几乎编户齐民的百姓,都收一遍贱更钱,然后又征发那些农民去服役。
这摆明了是要逼他们破产!
北方的官员们,甚至昂起头来,颇为骄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优越感。
和东南的同僚一比,许多人都为自己的廉洁和良心深感自豪!
吾真是君子啊!
至少拿钱办事,百姓交了钱,就轻易不去征发他们了!
而此时的上计吏们,人人瑟瑟发抖,入京两千石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找根绳子上吊得了。
特别是那些平日自以为自己还算廉洁奉公和爱民的官员。
真的是羞的无地自容。
内心充满了愧疚。
其实,他们也是直到现在,听了张越的介绍,再看了那木板上标识的数据和图表,才真正知道,自己治下的实际情况,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可恨自己过去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以为自己是当代管仲,为人民主持了许多公道,做了很多好事。
而现在看来……
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抱薪救火,扬汤止沸。
诚如韩非子所言:病在腠理,汤熨之所及,病在肌肤,针石之所及,在肠胃,火齐之所及,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可奈何也!
而他们治下的情况,虽然可能还没有发展到骨髓,但起码到了肠胃。
但他们却在用着汤熨,撑死了不过是针石的疗法。
这能治好病才叫见鬼了!
但……
情况已经如此严重了,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用汤熨疗法,最多是用些针石刺激。
去哪里找救命的火齐?
这些人都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所学和所知的知识和办法,不过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而已。
而现在的情况,仅仅是听着那些数字,大家就知道,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不可能解决问题。
因为,人口基数摆在那里。
土地规模也摆在那里!
靠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救得了!
张越却是讲完了这三个主要数据后,伸出手来,指向在木板上画的一个个图案,道:“如陛下与诸位明公所见,臣将这青州、扬州、徐州二十二郡国的百姓户数、田亩数以及负担情况,分别做了一个统计,以图为示,进行标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木板上的那些图案。
人口、土地、赋税、徭役以及硬性支出(口粮和衣服、祭祀支出),以红色标注。
而其总收入,则以黑色标注。
结果,几乎每一个郡国的图表里,红色部分远远超出了蓝色部分。
像是齐郡和济南郡,蓝色部分甚至仅有红色部分的一半不到。
更关键的是,这些图案里,还有线条,用于标明那一块支出是属于哪一项。
这可就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