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节 宁为汉犬,不为夷王(1 / 2)

夜已经很深了。

来自乌孙的泥靡,却在塌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来汉差不多五十天了。

五十个日日夜夜,所见所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缠绵不绝。

“汉,我大人也!”犹记得,这是他刚刚走出蒲类海,遇到的一个楼兰贵族说的话。

彼时,泥靡不屑一顾,只觉得那个楼兰贵族脑子坏掉了。

汉?

算什么?

匈奴又算什么?

当时的泥靡,虽然觉得匈奴和汉,都不是现在的乌孙可以比拟的强国。

但,两强相争,乌孙可以渔利。

这种念头,在他从玉门关进入汉朝的河西领土时,更加强烈起来!

河西之地,碧草悠悠,青山郁郁。

清澈的冰河水,从高山流下,汇入黑水河之中。

巍峨的祁连山,在天际隐隐出现。

到处都是肥沃的草场!

比乌孙人的牧场还要肥美、丰盛!

哪怕彼时已是晚秋,但草原的风光依然秀丽、壮美。

养得肥硕无比的牛羊,在牧民的驱赶下,沿着河流山川,向前迁徙。

辉渠人、昆邪人、浑邪人、羌人,混杂在一起。

他们按照着汉朝人的规定,彼此和平、有序的在各自的牧场中生活。

就像他们放牧的牛羊马匹一般温顺、勤劳。

当时,泥靡就只感觉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这些人,这些曾经的引弓之民,如今已经收起了过去粗犷、豪迈的性格,将原本的尖牙利爪,变成了满脸的笑容。

即使是过去桀骜不驯的羌人,现在也变成了顺民。

他们在汉朝骑兵和城塞的保护下,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勇武,放下了过去的刀剑与弓矢,转而过上了与牛羊为伴,山川为邻的生活。

泥靡甚至怀疑他们已经忘记了如何拿弓?更忘记了如何战斗!

这样的孱弱之人,一个乌孙万骑,足以镇压十万、二十万!

让他们变成奴隶,让他们乖乖献上部族的牲畜、女子和皮毛,恭敬的匍匐在伟大的狼神与乌鸦之神的子嗣脚下。

泥靡记得,自己曾在汉朝的迎接官员的陪同下,到访过几个部族。

记忆里的,那些部族,已经没有了引弓之民的样子。

从部族首领,到部族牧民。

他们已经忘记了祖先髡头辫发的荣光,而是系上了布帻,穿上了汉朝的常服。

要不是部落中,依然牛羊成群,人民也依旧逐水草而居。

泥靡都要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群汉朝农夫。

泥靡也曾经问过一个辉渠人的部落首领“引弓之民,自古以湩乳为食,以万物为灵,天神奖赏勇士而惩罚怯懦之人!辉渠过去也是草原的勇士之族,连匈奴单于也要敬重!何故阁下屈服汉朝,敢于平庸?乃至于被一二汉朝官吏震慑,小心翼翼?”

潜台词其实就是——你们为什么不造反?

结果,那个辉渠首领,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仿佛在说“你在开玩笑嘛?”

泥靡记得,当时,那首领过了很久,才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了一句话“宁为汉犬,不为夷王!使者不知汉之伟大,所以胡言乱语,待使者从长安回来,便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为汉天子爪牙、鹰犬,是何等光荣的事情?”

“更何况……”那个辉渠首领骄傲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再次在泥靡耳边轰鸣起来“光荣的辉渠,乃是与汉骠骑将军、冠军侯订立盟约的勇者部族,伟大的冠军侯曾经亲口许诺,为汉效忠之辉渠人,可以为汉天子养马!”

“那是多么伟大的奖赏啊!”

“我之父亲,就曾得到这样的荣誉,为汉天子养马十余年!”

“可恨我没有遇上好机会,若能追随一位强大的汉将军,立下功勋,就可以去长安拜谒伟大的天子,为天子养马……说不定还能娶到一位汉朝的贵女,生下几个真正的汉朝人物,带领我的部族,融入汉朝,成为汉人!”

不止是辉渠人如此。

昆邪人、浑邪人,甚至羌人……

似乎都有着这样的想法。

宁为汉犬,不为夷王!

辉渠、昆邪、浑邪也就算了!

那些羌人!

那些曾经让匈奴头疼了几十年,哪怕是乌孙也闻名已久的刺头。

河西羌、渠羌、谷羌,曾经最爱造反,有机会就破坏一切的羌人。

也被汉朝人驯服,变成了受控制的部族。

曾经在河西土地上‘wwaaaaaal’了数千年的三羌,放下了武器和信仰的神明。

有些羌人,甚至开始在汉朝官吏的控制下,建立起村落,开垦土地,播种作物。

泥靡就到过一个名为乐豢的羌人居住地。

亲眼看到了,此地的羌人,家家户户都供奉着汉朝的兵主蚩尤神像。

他到的时候,正好是当地羌人认为的‘兵主’圣诞,为了庆祝这位神明的生辰,整个村镇都弥漫在节日的气氛中。

羌人的女子,穿着艳丽的服装,围着篝火堆,尽情的欢唱着他们为那位神明创作的歌曲。

男人们,则在首领的带领下,将一头牛宰杀后,献祭给那位‘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