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个话的时候,张越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剑柄,而续相如则悄悄的抢占了一个有利位置。
一旦宋襄的回答不能让张越满意。
明年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没办法!
张越现在不是一个人!
他身上背负着至少十万人的身家性命。
新丰的官吏,河西诸郡的将官,居延织室的官员、鹰扬旅上下将士以及河湟的官员。
现在这些人统统和张越绑定在一起。
只要张越陨落,这些人的未来,将黯淡无光。
其中大半人可能会被处死、清洗。
余者,也将终身被打上张系标签,永生不得翻身!
所以,他不能有半分妇人之仁,更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不然,韩信、周亚夫的教训,就是他张某人的下场!
宋襄看着张越,笑道:“将军,乃末将恩公……末将此生早已经是将军的走狗……”
他看着张越,然后跪下来拜道:“将军或许不知,末将的妻妾,曾为那贼臣公孙敬声所玷污、虐杀!而末将更为之执下诏狱,备受折磨!”
“幸将军出世,使贼臣父子死无葬身之地,令末将大仇得报,得脱囚笼!”
“自出狱之日,末将便已发誓,此生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说着宋襄重重磕头。
张越听着,仔细的看着宋襄,终于笑道:“宋都尉言重了……”
然后,将之扶起来,拉着他的手,问道:“吾欲建不世之功,未知都尉,可愿辅佐于我?”
“末将愿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宋襄郑重的答道。
“善!”张越笑着道:“既如此,都尉请先去指挥各部,做好攻坚准备!”
“夜袭武库,可不是什么简单之事!”
“诺!”
望着宋襄远去的背影,张越对续相如道:“遣人去查查,看看宋襄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宋襄若撒谎,要不了半刻钟就会原形毕露。
续相如就要领命而去,张越却拦住了他,问道:“续将军,河西诸部之中,似将军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续相如闻言先是一楞,随即笑了起来:“不瞒将军……河西上下,如末将这样的人,如过江之鲫!”
张越于是笑了起来,笑的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止住笑声,叹道:“果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错非这长安城的变故与激烈变化的正局,张越就要一直忽视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了——他的部将们的心思!
后世有句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必定有争斗!
或为利益,或为权势,或为土地、女人。
这是人类的秉性。
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更是这世上颠簸不变的真理!
于是,当张越不断建功立业,他麾下汇聚的军功贵族与利益相关者越来越多后,一个问题便必不可免的会出现在他的部将面前:鹰扬系的未来,路在何方?
有识之士,自是早早就能预见到,随着鹰扬系的不断扩张与胜利。
迟早会与长安产生矛盾,发生分歧。
而历史也早已经证明,长安是无法容忍一个太过强大的军功贵族集团的。
迟早会对鹰扬系下手,或打压,或限制,或分化,或干脆直接清洗!
而鹰扬系愿意被长安这么搞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愿意!
原因很简单!
现在的鹰扬系,不是汉室历史上过去的军功贵族集团。
过去汉家的军功贵族们,只是带兵打仗而已,其根本与根基利益都在长安或者其老家。
但鹰扬系不同。
鹰扬系的根基在河西,在居延,在河湟。
在居延的十余万奴工日以继夜的工作,在河湟庄园里成千上万的农奴的勤恳耕耘,在河西四郡上下百姓开垦出来的大量垦田。
通过贸易,通过征服,通过奴役。
现在的鹰扬系的将官,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队率,也在河西扎下了根基,拥有了自己的利益。
于是,鹰扬系已经渐渐的从一个单纯的武将集团,向着一个对外扩张为命脉,以奴役、控制、剥削整个西域甚至整个世界为使命的怪物。
它是中国式军阀与西方殖民主义的杂交产品。
既有诸夏军阀的勃勃野心,也有着殖民者与生俱来对征服对控制对奴役的冲动。
大英帝国能让东印度公司拱手让出所有利益吗?
不能!
五代的帝王们,能让手下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藩镇们恭顺听话吗?
同样不能。
于是,这头怪物自然而然的会产生自己的正治诉求与主张。
想到这里,张越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他想起后世的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当他开始扩张和殖民,并用上了后世殖民者的手段时,他就该想到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