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敲打(2 / 2)

重生端木绯 天泠 7797 字 8天前

想归想,此时此刻,刑部右侍郎巴不得有人伸出援手,连忙把这几个武将来阻拦行刑的事一一说了。

封炎把手里那条对折的马鞭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敲了敲,漫不经意地看了看那五六个武将,又对刑部右侍郎说道:马侍郎,这是五军都督府的人,让卫国公来一趟,把人带走不就行了!

他随口吩咐了下属们一声,就自顾自地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了,掸了掸衣袍道:不着急,反正离午时三刻还有些时间,我们等等也无妨。

蒋冲等人就挎着刀往封炎身后一站,一副他们就是不走了的样子。

马侍郎额头的冷汗涔涔落下,以袖口擦了擦额头,心道:你当然是无妨,耽误了行刑时间,皇帝责怪下来,倒霉的是自己,可不关他们五城兵马司的事。

可是现在,马侍郎也是束手无策,总不能真的如这些闹事的武将所愿,替他们去通报皇帝吧?

马侍郎头痛欲裂,悄悄地招了个人,让他去刑部衙门和刑部尚书说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午门,行色匆匆,一个去了刑部,一个去了五军都督府,事实上,也不用封炎特意派人去告知,耿安晧也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没一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午门。

封炎坐得高,望得远,远远地就看到了,嘴角微翘。

他生怕事还不够大,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盅,扯着嗓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训道:国公爷,你可算来了!我知道国公爷贵人事忙,不过也该好好管束一下下属是不是?别总是给我们五城兵马司找麻烦!

耿安晧双拳紧握,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没去理会封炎,也没问封炎为什么会在这里,心想着:封炎这家伙真是哪里有事就往哪里凑,就跟猫儿闻了腥味似的。

方才封炎这一叫唤,刑场周围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耿安晧。

一道道灼热的视线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耿安晧,包括马侍郎那几个闹事的武将围观的几个官员守卫在四周的禁军以及跪在地上的丁中庆和毛仁鸿。

众人神情各异,有的期待,有的迟疑,有的冷笑,有的嘲讽,有的观望,大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卫国公到底会如何化解眼前的这个僵局。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似乎连风都停止了,阳光灼灼。

丁中庆面目阴沉地看着朝刑台这边走来的耿安晧,微微抬头,身上的枷锁就发出了沉重的碰撞声,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觉得脖子上手腕上疼痛难当。这种疼痛感与屈辱感提醒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现实。

是耿安晧无用,自己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若是耿海还在,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丁中庆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在了一片无底的泥潭中,他越挣扎,就陷得越深,那冰冷的泥水已经上升到了他的脖颈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耿安晧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刑台,面色凝重。

那五六个来闹事的武将连忙给耿安晧抱拳行了礼:国公爷!

国公爷,您可算来了!其中一个虬髯胡的中年武将上前了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知道国公爷过来是为了助吾等一臂之力?!

耿安晧皱了皱眉,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善,仿佛是在暗示,如果耿安晧此行是来和他们作对的,不如少说几句。

耿安晧忍着心中的不悦,好言相劝道:黄世扬,本公知道你们对判决不满,但是到这里闹事也不是办法。

午门可是宫门,宫门前本是肃静之地,再闹下去,只会激怒皇上,要是被治个逼宫之罪,本公也救不了你们!

听着耿安晧的这一句句,丁中庆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那冰冷的泥水似乎上升到了下巴的位置

黄世扬不屑地撇了撇嘴,国公爷,您就这么救自己的兄弟吗?!

没错!他身旁另一个高瘦的武将也上前了两步,不满地说道,丁中庆和毛仁鸿都要没命了,国公爷就要这样听之任之吗?

既然五军都督府帮不上忙,我们给两位兄弟讨个公道也不可以吗?!

其他几个武将也是愤愤然地接口道,一个比一个激动,面庞和脖子都涨得通红。

他们说到后来,话中已经带着赌气的味道,但是听在耿安晧耳朵里,就像是他们当众在他脸上甩了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四周众人都看着刑台的方向,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虽然他们的声音传不到耿安晧耳中,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耿安晧心中又恼又羞,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闻讯后就特意赶来午门,又在在这里好言劝了半天了,费心费神还不是为了他们好,可是黄世扬他们却都不为所动,还当众打他的脸!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不识抬举!

丁中庆也好,黄世扬他们也好,他们都没有把自己这个卫国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与黄世扬他们彼此对峙着,目光之间,火花四射。

正午的日头毒得很,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刑场就像是一个火炉般,烤的人闷热难受,马侍郎一会儿看看耿安晧,一会儿看看黄世扬他们,头也大了。这可怎么办啊?

相比之下,坐在太师椅上的封炎还是那般悠闲惬意,慢悠悠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茶叶,仿佛是来看戏的。

看着耿安晧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封炎见缝插针地说道:国公爷,我看着你怎么好像连下面的人也管不住啊?听我一句劝,你要是管不住你的人,不如退位让贤得好!封炎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与轻蔑。

耿安晧的脸色难看至极,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他必须立威,他知道他不能让旁人看了五军都督府和卫国公府的笑话,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用命令的口吻道:黄世扬,你们别再闹了,给本公即刻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本公不留情面,以军法处置!

话语间,耿安晧心底的不悦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神情冷峻。

黄世扬等人双目圆睁,感觉就像是当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似的,心凉了,心底的不满也更浓了。

咣当!

丁中庆再次抬起头,身上的枷锁碰撞,双眼通红地瞪着一丈开外的耿安晧,眸中布满了如蛛血丝,形容狰狞。

那冰冷无形的泥潭水已经上升到了他的下唇,他只要一说话,那腥臭的泥水似乎就要灌进他的嘴里

但是,丁中庆还是义无反顾地开口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耿安晧,你真没用!你只配跪下来舔皇帝的脚!!

你连自己人也护不住,你根本就不配当卫国公,你爹在天有灵,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恐怕恨不得替你耿家的列祖列宗杀了你这小子,免得辱了耿家百年的威名!

黄老弟,你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不过,你们要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来日,先卫国公一死,五军都督府就要完了!

丁中庆形容疯癫,声声凄厉,带着一种决然赴死的决绝与癫狂。

黄世扬等人看着丁中庆,一动不动。其实丁中庆所言真是他们心里所畏惧的。

唇寒齿亡。

今日是丁中庆和毛仁鸿,下一次,当铡刀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时,耿安晧是不是也会像今日这般畏首畏尾,只为了保全他自己!

黄世扬等人眸色幽深,心里全都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座小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自打耿海死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完了!全部完了!我们大家都迟早要下去陪先卫国公!

跪在丁中庆的身旁毛仁鸿也跟着仰首叫了起来,声音嘶哑粗嘎,就像是被铁砂纸磨过似的。

上方的碧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层层的阴云挡住了上方的日头,布满天空,整个刑场一下子就变得阴暗了不少,那厚厚的云层仿佛随时都要坠落下来。

四周除了丁中庆的声音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丁中庆和耿安晧。

够了!

耿安晧出声打断了丁中庆,气得一股心火猛地冲到了脑门上。

丁中庆,你还好意思把家父挂在嘴上!耿安晧抬手指着丁中庆愤然道,家父在世时,对你信赖有加,把你从一个六品千总一步步地提拔到从二品都指挥同知,委以重任!可你又何尝惦记着他的恩德!家父一走,你就不曾把本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越说越是愤怒,理智全无,自打父亲耿海过世后心中的忐忑不安惶恐疑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怒火,而他只想把这股怒火宣泄出来,却没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的眼神都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马侍郎暗暗摇头,心道:这位年轻的卫国公还差得远呢!

他堂堂的卫国公,又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居然去和一个马上要行刑的罪人对峙辩驳,实在落了下乘。

本来这个时候,自该有旁人替耿安晧说这番话,自该有旁人来替耿安晧斥责丁中庆以下犯上偏偏啊。

马侍郎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神情各异的黄世扬等人脸上扫过,很显然,耿安晧上位不久,还没有真正收服人心呢!

好热闹啊!封炎掏出怀中的怀表,身形慵懒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笑吟吟地提醒道,国公爷,马侍郎,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又马上要下雨,这是不是该办的事也该办一办了?

他这一说,马侍郎又开始头疼了,瞟了瞟桌上的壶漏。确实,这都午时三刻了,该行刑了。

四周又静了一静,丁中庆和毛仁鸿只觉得喉头腥辣干涩,浑身透骨的凉。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更凝重,也更紧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