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寡妇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女儿能够活下去,竟然狠下心将匠人留下的女儿卖去了花楼换银子。”
宣嵘看着妧卿早已煞白的脸色,心底泛起一股自虐般的快感。
他嘴角扬得更高了些:“那姑娘虽被卖去花楼,却也是个烈性子,不论受到怎么样的折磨都不屈服,找准时机竟然用簪子刺伤了恩客,逃了出来。”
“你说,她能逃到哪儿去呢?她应该不会胆子大到改头换面,偷了个身份进宫吧?”
“嗯?你说呢?”宣嵘顿了顿,神色愈发凉薄,慢慢吐出了两个字,“云栀。”
妧卿呼吸一窒,尘封多年的往事猛然间被人拨开。
她的父亲是个珠宝匠人,虽然她的母亲很早便去世了,但是在十岁前,都是父亲含辛茹苦地抚养她长大,未曾让她吃过一点苦。
可是十岁那年,父亲患病去世,原本继母对她是很好的,在父亲刚去世的时候也会费心照顾她。
但是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那场灾荒。
家里只有三个妇孺,吃的用的都被抢了去,为了换十两银子,继母将她卖到了舞乐坊。
妧卿还记得那日,舞乐坊的人来带她走,她哭着求着,最终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舞乐坊,任由那些人怎么折磨她,她都不低头,直到祝员外的公子看上了她,想要动强。
妧卿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用簪子狠狠刺伤了那人,从窗户逃跑了。
那天下着暴雨,再加上梁溪城内乱得很,那群人没能追上她,她跟着一群难民逃出城,在城隍庙前被宋婉的祖母捡到,这才离开了梁溪。
云栀。
她已经忘记这个名字很多年了。
她从花楼里跑出来,跑出了暴乱的城内,和乱石嶙峋的山间,那时的梁溪城充斥着血腥和暴力,处处都是烧杀抢夺,她能活下来,是父亲在保佑她。
从逃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云栀了。
她的户籍和卖身契都在舞乐坊,她没有名字没有路引,想要活下去,她只能去偷一个身份。
十岁前,虽说不上锦衣玉食,但也是衣食不愁,但十岁后,她吃遍了这世上所有的苦。
她想起父亲临去前,苍老的手抚摸着她的脸,擦掉她的眼泪,一字一句地叮嘱她:
“小栀,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听到这一切,门外男人的脸隐匿在阴影当中。
他探向木门的手缓缓收回。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可是里边没有厌恶,没有被欺骗的恨意。
有的只是满满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