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市长 · 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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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定被公认是一位出口成章的人,不少格言警语据说都出自其口,不过有许多可能是伪托的。无论如何,据说他曾在某个场合,说过下面这句话:

“光明磊落总有好处,尤其对那些以卖弄玄虚著称的人。”

波利维瑞索夫曾经多次遵照这句忠告行事,因为他已经以双重身份在安纳克里昂待了十四年──维持那种双重身份就好像是赤脚在灼热的金属上跳舞。

对于安纳克里昂人民而言,他是一位教长,是基地派来的代表。在他们那些“蛮子”心目中,基地是一切神秘的根源,也是他们的宗教圣地──这个宗教是借着哈定的助力,在过去三十年间所建立的。由于这个身份,维瑞索夫自然受到极度的尊敬。他却觉得无聊得可怕,因为他打心底讨厌那些以他自己为中心的宗教仪典。

但是安纳克里昂的国王──不论是已去世的老国王或是他目前在位的孙子,他们都将维瑞索夫视为基地这个强权派来的大使,对他的态度是又迎又惧。

整体而言,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今天是三年来第一次回基地,他是抱着度假的心情回来的,虽然那些麻烦的意外也非要他回来一趟不可。

由于并非首次必须在绝对机密的情况下旅行,他又采取了哈定“光明磊落”的策略。

他脱下神职人员的法衣,换上了便服──这样做已经算是度假。然后他搭乘定期太空客船回到基地,还故意坐二等舱。刚抵达端点星的太空航站,他就赶紧穿过拥挤的人潮,走到公共影像电话亭,打电话到市政厅去。

他说:“我名叫简史迈,今天下午和市长有约。”

接电话的是一位声调平板无力、办事效率却很高的年轻女子。她立即打了另一通电话请示,然后用干涩、单调的声音告诉维瑞索夫说:“先生,哈定市长将在半小时后见您。”然后荧光屏上的画面便消失了。

挂上电话后,这位驻安纳克里昂大使买了一份最新的端点市日报,悠闲地踱到市政厅公园,坐在他找到的第一张长椅上,阅读报上的新闻评论、体育版与漫画来打发时间。半小时后,他把报纸挟在腋下,走进了市政厅的会客室。

在此期间,根本没有任何人认出他来。因为他的一切行动光明磊落,谁也没有想要多看他一眼。

哈定抬起头,咧嘴一笑。“请抽根雪茄吧旅途愉快吗”

维瑞索夫取了一根雪茄。“很有趣。我的邻舱有位教士,他要来基地接受放射性合成物质使用的特别训练──你知道吧,那是用来治疗癌症的。”

“想必他不会称之为放射性合成物质吧”

“我想一定不会对他来说,那是一种圣粮。”

市长微微一笑。“请继续。”

“他诱使我跟他讨论灵学问题,并且想尽办法,要使我从卑鄙龌龊的唯物主义中得救。”

“而他一直没有发觉你是他的教长”

“我没穿深红色法衣,他怎么认得出来何况,他是司密尔诺人。不过,那是一次有趣的经历。哈定,这实在太神奇了,科学性宗教已经牢固地深植人心。我写过一篇文章讨论这个现象──纯粹是自己写着好玩,并不适合发表。我以社会学的眼光来研究这个问题,当旧帝国在银河外缘开始瓦解时,就科学本身而言,它似乎也开始在这些世界消失。为了使科学再度为人接受,它就必须以另一种面貌出现──这正是我们的做法,它的确很成功。”

“真有意思”市长把两手交叉放在颈后,突然说:“谈谈安纳克里昂的情况吧”

大使皱起眉头,把雪茄从口中取出来,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再放到一旁。“嗯,情况很不好。”

“否则,你也不会赶回来。”

“差不多。情况是这样的:安纳克里昂的关键人物是摄政王温尼斯,他是列普德国王的叔父。”

“我知道。但列普德不是明年就成年了吗我记得他明年二月就满十六岁了。”

“没错。”维瑞索夫顿了顿,再以挖苦的语气补充:“前提是他能活到那时候。他父亲的死因极为可疑,是在狩猎时被针弹射穿胸部,官方的说法是意外丧生。”

“唔。我在安纳克里昂的时候,好像也见过温尼斯。那时我们刚把安纳克里昂人赶出端点星,而你还没有上任。让我想一想,如果我记得没错,他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黑发,右眼斜视,还有一个滑稽的鹰勾鼻。”

“就是他。鹰勾鼻和斜眼都还在,但是头发如今灰白了。他行事卑鄙无耻,但好在他是那颗行星上的头号大笨蛋。他同样自以为聪明机灵,却使得他的愚蠢更加透明。”

“通常都是这样。”

“他的信念是杀鸡也得用核炮。最明显的例子是两年前老国王刚死的时候,他试图对灵殿的财产课税。你还记得吗”

哈定感慨万千地点点头,然后露出微笑。“教士们曾经反弹。”

“他们的反弹声浪,在银河另一端都听得见。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就对教士更加提防,不过还是不改他的强硬作风。就某方面来说,这对我们不利,他实在是无限度地自信。”

“也许是一种过度补偿的自卑情结吧。王储的弟弟往往有这种倾向,你知道的。”

“但两者殊途同归。他就像只疯狗,极力主张进攻基地,自己从不掩饰这个企图。从军备观点而言,他也的确有这个能力。老国王生前建立了强大的星际舰队,温尼斯这两年也没闲着。事实上,他当初想对灵殿的财产课税,也是为了扩充军备。这个企图失败之后,他竟然把所得税提高了一倍。”

“有没有人抱怨呢”

“并没有任何激烈的抗议。服从圣灵所属意的威权,是王国内每场布道必有的讲题。但是温尼斯并不领情。”

“好,我知道背景了。现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星期之前,安纳克里昂商船发现了一艘帝国星际舰队弃置的巡弋舰,它在太空里至少飘荡了三个世纪。”

哈定眼中闪耀出兴致勃勃的光芒,他立刻坐直身子。“对,我也听说了。宇航局曾经向我提出申请,希望能得到那艘星舰作研究之用。它的情况良好,我很清楚。”

“完全处于最佳状况。”维瑞索夫冷冷地应道,“上星期,你写信建议他把那艘巡弋舰交给基地,温尼斯收信后,简直要气炸了。”

“他还没有答复呢。”

“他不会答复的除非用枪炮答复你。你可知道,在我离开安纳克里昂那一天,他曾经来找我,要求基地把那艘巡弋舰整修至战备状态,再交还安纳克里昂星际舰队。他厚颜无耻地说,你上星期送去的信,代表基地有攻击安纳克里昂的企图。他还说假如我们拒绝修理巡弋舰,就证明他的怀疑是事实。为了安纳克里昂的安全,他将被迫采取自卫行动。他就是这么说的被迫采取自卫行动所以我只好赶回来了。”

哈定轻轻笑了几声。

维瑞索夫也微微一笑,继续说:“当然,他在等待我们拒绝。在他看来,那是立即进军的最佳借口。”

“维瑞索夫,我了解了。好吧,我们至少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所以不妨把巡弋舰修理好,再恭敬地送还给他们。为了表示我们的敬意和友善,把它重新命名为温尼斯号吧。”

哈定又笑了几声。